养魂池的水面渐渐平息，粉色的池水像块凝固的胭脂，那些透明的泡泡消失无踪，只余下石碑上的血字还在缓慢渗着暗红液体，滴入水中时悄无声息，连涟漪都懒得泛起
“先把她们扶起来。”叶辰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伸手去搀楚萱儿，指尖刚碰到她的胳膊，就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楚萱儿自己撑着石碑站起来，脸色苍白如纸，嘴角的血迹还没擦，眼神却比刚才锐利了几分。
“你的手。”她突然开口，目光落在叶辰的手腕上。青铜环不知何时隐去了血字，变得和普通的铜环没两样，只是环身多了层淡淡的金光，像是有层薄膜裹着。叶辰这才发现，刚才被黑袍人铁爪抓到的地方，竟然连道红痕都没有。
林婉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满是尘土的衣服，突然“嘶”了一声，弯腰从头发里揪出只还在蠕动的噬魂虫。虫子刚离开她的头发，就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了。“这酒果然有用。”她晃了晃手里剩下的半坛锁魂酒，酒液里还漂着几张黄色的符纸，“就是后劲有点大，刚才打起来的时候，我看啥都重影。”
苏然还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根银针，针尖上沾着点微光，那是苏沐残魂留下的痕迹。她抬头看向叶辰，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把银针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里。“我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刚才在泡泡里，好像在对我摆手。”
叶辰的心沉了沉。刚才涌入脑海的画面里，苏沐挡在他面前的样子格外清晰，那双眼睛里的决绝，和苏然现在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他张了张嘴，想安慰几句，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养魂池的水面突然又开始冒泡，这次冒出来的不是透明的泡泡，而是黑色的，像是墨汁滴进了水里。黑色的泡泡越聚越多，很快就在水面形成了一个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隐隐透出一点红光，和叶辰体内灵珠的光芒一模一样。
“不好！”楚萱儿突然喊道，“这池子在吸收魂魄！刚才黑袍人被吞下去的时候，肯定把影阁藏在这里的魂魄都惊动了！”她话音刚落，漩涡里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指甲又尖又长，抓着池边的石头就往外爬。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无数只惨白的手从漩涡里伸出来，很快就爬上来十几个“人”。这些“人”没有脸，脖子以上空空如也，身上穿着破烂的黑衣，正是影阁的打扮。他们的动作僵硬，却异常迅速，一落地就朝着叶辰等人扑了过来。
“是影阁的死士！”林婉儿举起酒坛就砸了过去，酒液泼在那些“人”身上，瞬间燃起蓝色的火焰。死士们像是没感觉到疼痛，依旧往前冲，火焰烧穿了他们的衣服，露出里面黑色的骨头，竟然也是用邪术炼制过的。
叶辰拔出腰间的剑，剑光一闪，斩下了最前面那个死士的胳膊。胳膊掉在地上，竟然还在蠕动，断口处冒出黑色的雾气，很快又凝聚成一只新的手。“砍不死？”他皱起眉头，这东西比噬魂虫难缠多了。
楚萱儿指尖凝结出冰棱，精准地射向死士的胸口。冰棱没入体内，却只冻住了一小片地方，黑色的雾气很快就把冰棱融化了。“它们的核心不在身上。”她一边后退一边分析，“看漩涡！它们是靠漩涡里的红光维持形态的！”
苏然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根银针，针尾都系着红色的丝线。“这是我哥留下的‘镇魂针’。”她抓起三根银针，用指尖捏住针尾，红色的丝线瞬间绷紧，“他说过，对付这种炼尸，要刺眉心、心口和丹田，这三个地方是魂魄凝聚的关键，就算没有脸也一样！”
她手腕一抖，三根银针带着红线飞了出去，精准地扎进了三个死士的胸口。红线突然亮起红光，死士们的动作瞬间僵住，身上的黑色雾气开始消散，很快就化作一堆黑色的粉末。
“有用！”林婉儿眼睛一亮，也学着苏然的样子，抓起几根银针扔了过去。可惜她准头太差，银针都扎在了死士的腿上，不仅没起作用，反而激怒了它们，扑过来的速度更快了。
叶辰趁机冲到漩涡边，挥剑砍向漩涡中心的红光。剑光落在红光上，像是砍进了棉花里，毫无作用。他突然想起青铜环，心念一动，手腕上的铜环瞬间飞出，化作一道金光，套向那点红光。
金光刚碰到红光，漩涡突然剧烈地旋转起来，水面上的死士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个个尖叫着被拖回漩涡里。叶辰感觉一股巨大的拉力从漩涡传来，差点被拖进去，幸好林婉儿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快松手！”林婉儿咬着牙往后拽，“这玩意儿想把你也吸进去！”
叶辰死死盯着漩涡中心，那里的红光越来越亮，隐约能看到红光里包裹着一个小小的黑影，像是个蜷缩的婴儿。就在青铜环快要套住红光的时候，漩涡突然猛地一缩，连同那点红光一起消失了，水面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青铜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恢复了普通铜环的样子。叶辰捡起来一看，环身的金光消失了，上面多了一道裂痕，像是刚才强行催动留下的痕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婉儿喘着气问，“那红光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楚萱儿蹲在池边，伸手沾了点池水，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变得更加凝重：“这水里有灵珠的气息，还有……龙气。”
“龙气？”苏然愣了一下，“你是说，刚才那巨蛇，真的是镇狱兽？传说镇狱兽是上古神龙的后裔，负责看守万魂窟的大门。”
“不止。”楚萱儿站起身，目光投向山谷深处，“影阁在这里培育噬魂虫，根本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用魂魄喂养什么东西。刚才那漩涡里的红光，应该就是它们的‘养料’。”
叶辰突然想起刚才画面里，古装的自己将灵珠按在万魂窟石碑上的样子。石碑上的纹路，和养魂池边的石碑惊人地相似。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个淡淡的印记，像是个缩小的漩涡，和刚才水面上的漩涡一模一样。
“我们得去万魂窟。”他突然开口，声音异常坚定，“刚才镇狱兽钻进我身体里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它的记忆。万魂窟的封印，确实在我魂魄里，但封印不是我弄的，是有人把它刻进去的。”
“谁刻的？”苏然追问。
叶辰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到，那个人对我没有恶意。还有，影阁真正的目的，不是打开万魂窟，而是想把里面的‘东西’放出来。”他顿了顿，想起画面里未来的自己那双猩红的眼，“那个‘东西’，和灵珠有关，也和我有关。”
林婉儿突然指着山谷入口的方向，脸色变得煞白：“你们看那边！”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青岚城的方向升起一股黑色的浓烟，浓烟中夹杂着红色的火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浓烟里隐约传来无数人的惨叫声，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那股绝望的气息。
“是影阁的人！”楚萱儿的声音带着寒意，“他们肯定趁着我们在这里，对城里动手了！”
叶辰的心猛地一揪。他想起自己在青岚城的住处，那个租来的小院子里，还住着个瞎眼的老婆婆，平时总给他送些自己种的青菜。老婆婆的儿子就是被影阁的人杀的，她眼睛也是那时候哭瞎的。
“我们得回去。”他攥紧了手里的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不管万魂窟有什么，现在必须回去救人。”
苏然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是她刚才在城隍庙供桌下找到的，上面用朱砂标着几条路线，其中一条正好从养魂池通向青岚城的北门。“走这条路，能避开影阁的眼线。”她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红点，“这里有个传送阵，是我哥以前偷偷建的，能直接到北门附近的破庙里。”
林婉儿把剩下的锁魂酒倒进随身的水壶里，又揣了几个没开封的酒坛：“这玩意儿对付邪物有用，带上准没错。”
楚萱儿最后看了一眼养魂池，突然弯腰捡起一块黑色的粉末，那是刚才死士消散后留下的。“这是用‘蚀骨沙’炼的。”她捏了捏粉末，粉末很快就在她掌心化作一缕黑烟，“影阁的根基比我们想的要深，青岚城下面，肯定藏着更大的秘密。”
叶辰最后看了一眼养魂池的水面，那里的倒影已经消失了，只剩下平静的粉色池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但他知道，那不是幻觉。手腕上的青铜环还在隐隐发烫，体内的灵珠也在微微跳动，像是在催促他快点行动。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跟着众人往山谷入口走去。青岚城的方向，火光越来越亮，惨叫声也越来越清晰。他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必须回去。
不仅是为了那些无辜的人，也是为了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那个古装的自己，那个未来的自己，还有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阁主……这一切，都必须有个答案。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谷的阴影里，只留下养魂池在原地，水面上的粉色渐渐变深，像是有血在慢慢渗透开来。而在池底最深的地方，一点微弱的红光正在缓缓亮起，旁边似乎还依偎着一个小小的、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看起来像是个少年，正蜷缩在红光旁边，仿佛在沉睡，又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