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观测站的死寂被便携读取器轻微的运行声打破。林薇站在破裂的容器旁，指尖划过触摸屏，快速浏览着刚刚解密的、来自凌芸博士的数据芯片。她脸上那种科学家发现真理般的炽热光芒越来越盛，偶尔抬眼看向凌夜时，目光中的评估和占有欲几乎毫不掩饰。
凌夜站在原地，剧烈战斗后的疲惫感尚未消退，大脑却因信息过载而异常清醒，或者说，是一种冰冷的麻木。母亲的影像、柯正峰的签名、override指令、怨念聚合体的嘶嚎、还有自己最后释放出的那奇异的“净化”波纹……所有这些碎片在他脑中疯狂碰撞、重组。
母亲不仅留下了痛苦的谜团，更留下了对抗这谜团的武器和线索。而林薇，“心锥”部门，则是手握钥匙、引导他使用这武器的人——代价是他的自由和彻底的工具化。
“很有趣的数据模式。”林薇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柯正峰的 override 指令能量签名非常独特，带有一种强制性的、覆盖一切底层协议的暴力特征，这与‘夜獠’能量本身的混沌特性结合，直接导致了能量场的链式崩溃。而你母亲试图启动的安全协议，其能量签名则更柔和，试图进行引导和约束……看这里，在事故发生前0.3秒，两股能量签名有过一次极其短暂的交锋……”
她将屏幕转向凌夜，上面是两股复杂能量波形的放大对比图，一条尖锐狂暴，一条柔和坚韧，如同毒蛇与藤蔓的对抗。
“虽然你母亲的力量最终被强行覆盖了，但这短暂的交锋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污染’了柯正峰的指令流，这可能也是事故后果如此惨烈且难以控制的原因之一。”林薇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看向凌夜，“而你之前那种‘防御性波纹’的能量特征……与你母亲留下的这份安全协议签名，存在高度相似性。甚至可以说，你本能地继承并‘优化’了它。”
继承？优化？
凌夜的心脏重重一跳。是因为那枚胸针吗？母亲将她的研究成果，或者一部分力量，以某种方式封存在了这里面？
“现在，凌夜。”林薇收起读取器，向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芯片在我手里，真相触手可及。柯正峰必须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而‘夜獠’计划也不应该被如此粗暴地利用。‘心锥’可以给你复仇的机会，可以给你更广阔的舞台，甚至可以帮你真正理解并掌控你身上……以及那件‘遗产’的力量。”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他左胸位置，语气充满了诱惑：“你需要做的，就是点头。正式接受‘心锥’的监管和引导，成为我们的一员。届时，这份芯片将成为扳倒柯正峰的利刃，而你，将成为‘心锥’最锋利的剑，也是最重要的……合作者。”
合作者？凌夜在心中冷笑。不过是更高级、更隐蔽的工具罢了。从一把刀变成一把有自主意识的剑，但握剑的手，依然是别人。
拒绝？林薇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交还给柯正峰，或者更糟，直接“处理”掉他这个不安定的变量，芯片将成为她个人向上攀爬的筹码，而父母的冤屈将永沉海底。
答应？则意味着彻底投入“心锥”的阵营，成为他们内部斗争的马前卒，失去最后的选择权，甚至可能一步步被解剖研究，直到失去所有价值。
两个选择，都通向被奴役的道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时——
嗞……啦……
一阵极其微弱、几乎被能量场干扰淹没的杂音，断断续续地传入他耳中。并非来自林薇的设备，也非项圈，更像是……直接作用在他意识层面的、极其艰难的通讯尝试！
是那个记录员！他竟然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试图联系？！
“……不……要……信……她……”声音扭曲破碎，充满了痛苦和急迫，“‘心锥’……更……危险……她们……想要……‘钥匙’……打开……‘门’……毁灭……”
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强行掐断，只留下一片冰冷的死寂和嗡嗡的回响。
凌夜的血液几乎要冻结！
“心锥”更危险？她们也想利用“钥匙”？打开“门”？毁灭？！
记录员拼死传来的警告，与林薇充满诱惑的提议，形成了极其恐怖的对比！
他该怎么办？相信谁？
林薇似乎察觉到了他瞬间的僵硬和情绪波动，微微眯起眼睛：“怎么了？还有什么疑虑吗？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凌夜。为你父母报仇的机会。”
凌夜猛地抬起头，看向林薇。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两个漩涡，要将他的一切都吞噬进去。
他不能答应。绝不能。
但直接拒绝，就是死路一条。
他需要时间！需要缓冲！
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冰封的心智被逼到了极限。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符合他年龄的、挣扎与渴望交织的表情，声音带着刻意的不稳定：
“我……我需要时间考虑。”他避开林薇锐利的目光，看向她手中的芯片，“这信息量太大了……我父母……柯正峰……还有我的能力……我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补充道：“在下次任务之前……我会给你答复。在此期间……我希望……我能保有这份芯片的副本。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他最后一句带上了真实的哽咽，半真半假，难以分辨。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要求。既拖延了时间，又试图索要关键筹码。
林薇静静地看了他足足十几秒，脸上那种职业化的微笑慢慢收敛起来，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时间？”她轻轻重复了一遍，手指摩挲着那枚芯片，“可以。我给你到下次任务之前的时间。毕竟，谨慎是美德。”
她的话让凌夜心中一松，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但是，”林薇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冰冷而强硬，“芯片的原件，必须由我保管。这是足以动摇ANMR根基的证据，不能有任何闪失。至于副本……”
她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残酷的意味。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把完整的、未经处理的原始数据给你吧？凌夜，你还太年轻。”她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真相很重要，但如何解读真相、何时使用真相，更重要。这需要……专业的判断。”
她从口袋里取出另一个小小的、空白的数据芯片，插入读取器，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拔出来，递给凌夜。
“这是经过‘心锥’部门初步筛选和编辑的版本。里面包含了你父母遇害的直接证据，以及柯正峰 override 指令的关键部分。足够你做出‘正确’的判断了。”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至于其他一些……可能引人误入歧途的、无关紧要的冗余数据，我就先替你‘保管’了。”
凌夜接过那枚冰冷的、明显被阉割过的芯片，感觉它重如千钧。
他最终还是没能拿到完整的真相。林薇轻松地看穿了他的意图，并反过来用一份精心剪辑过的“真相”作为诱饵和枷锁。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能量扰动越来越强了。”林薇转身向出口走去，语气恢复如常，“我们该回去了。记住你的时间，凌夜。我期待你的‘正确’选择。”
凌夜默默跟上，将那枚残缺的芯片紧紧攥在手心，指尖冰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