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光晕散去,纯白囚室的绝对寂静再次包裹而来,却无法驱散凌夜周身萦绕的废墟尘埃和冰冷血腥味。更无法洗去他指间那枚残缺芯片冰冷的触感,以及林薇最后那句“期待你的‘正确’选择”带来的沉重压力。
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站在原地,微微佝偻着背,仿佛尚未从地下那场身心俱疲的博弈中恢复过来。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将所有的信息碎片——母亲的草案、柯正峰的罪证、林薇的诱惑与算计、记录员拼死的警告——进行着疯狂的交叉比对和逻辑推演。
“心锥”想要扳倒柯正峰,这是真的。她们也需要他这枚“钥匙”和“证人”,这也是真的。但记录员警告的“打开门”和“毁灭”又是什么?林薇刻意删减芯片数据,仅仅是为了防止他“误入歧途”,还是为了隐藏某些更关键的、甚至对“心锥”自身不利的信息?
真相被层层包裹,每一方都在试图利用信息差来操控他。
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破局的关键。
下意识地,他再次将意识沉入体内,感知着那股阴冷的力量。经历了废墟下的战斗和那奇异的“净化”波纹后,这股力量似乎发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变化。它依旧冰冷死寂,却似乎多了一丝极细微的……“韧性”?仿佛与他精神的连接更加紧密,对那枚胸针传来的微弱温暖也不再那么排斥。
他尝试着,极其小心地引动一丝力量,不再是攻击或防御的形态,而是试图将其延伸出去,如同无形的触须,轻轻触碰脖颈上那道冰冷的“深渊枷锁”。
Level 2的阈值如同坚固的堤坝,牢牢限制着力量的奔流。项圈内部结构复杂精密,充满了各种感应、抑制和毁灭单元。强行冲击无异于自杀。
但是……如果不再试图“冲击”堤坝,而是去“感知”堤坝本身的结构呢?去理解它的运作模式,甚至……寻找那亿万分之一的、可能存在的“缝隙”?
这个念头大胆而疯狂。
他集中起全部精神力,引导着那丝细微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开始缓缓地、一寸寸地“扫描”项圈的内部结构。这个过程比之前任何一次训练都要耗费心神,需要极致的耐心和精准的控制,稍有不慎引动项圈的防御机制,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流逝。
汗水再次浸透了他的额发。太阳穴因过度集中而突突作痛。
就在他感到精神力即将耗尽,准备放弃之时——
那丝探索的能量,在项圈某个极其不起眼的、用于接收外部指令信号的微型接口附近,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非项圈本身产生的能量残留!
这丝残留能量非常奇特,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秩序感,却又与他之前感受过的、林薇以及“心锥”部门的能量特征截然不同。它更像是一种……更底层、更基础的系统指令残留?
难道是……之前系统紊乱、那些关于母亲和“夜獠”的画面强行涌入时留下的痕迹?
凌夜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尝试着,用自身的力量极其轻微地模拟这丝残留能量的波动频率——
嗡……
项圈内部某个模块极其细微地响应了一下!虽然立刻就被主控系统压制了下去,但就在那瞬间的响应中,凌夜清晰地捕捉到了一条极其短暂的、未被完全擦除的底层指令碎片!
【……协议7.11……优先度……最高……指令源……‘摇篮’……】
指令碎片一闪而逝,项圈恢复了正常。
但凌夜却如遭雷击!
“摇篮”?!
这个词……他记得!在记录员第一次冒险提醒他时,背景音里似乎就有这个词!当时被杂音掩盖,他未能听清!
协议7.11?最高优先度?指令源“摇篮”?
这到底是什么?似乎凌驾于ANMR常规系统之上?甚至可能……凌驾于柯正峰和“心锥”之上?
难道ANMR内部,还存在着一个更深层、更隐秘的权限体系?而之前的系统紊乱,并非意外,而是这个深层体系的一次……有意或无意的“泄漏”?
无数的疑问和猜测如同爆炸般冲击着他的认知!
如果这个“摇篮”真的存在,并且拥有最高权限,那么柯正峰和“心锥”的斗争,是否也只是这个庞大机器内部更渺小的一环?记录员警告的“心锥”想要打开的“门”,是否与这个“摇篮”有关?
就在他心神剧震,试图理清这惊天发现时——
囚室内所有的灯光猛地一暗!
并非停电,而是一种所有光线都被瞬间吸收的、极致的黑暗!连他增强的视觉都无法看穿!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庞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席卷过整个空间!
这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扫描?或者说……注视?
凌夜感觉自己在这股意志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一切秘密都无所遁形!脖颈上的项圈在这股意志下安静得可怕,仿佛遇到了真正的主人,连最基本的监控功能都陷入了停滞!
他左胸口袋里的鸢尾花胸针,在这股意志掠过的瞬间,猛地变得滚烫!仿佛被激活了什么,散发出一种焦急而抗拒的微光,但随即又被那庞大的意志轻易压制下去,重新变得冰冷沉寂。
这过程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灯光恢复。
那股庞大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凌夜浑身冰冷,如同刚从冰海里捞出来,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那是什么?!
那不是林薇!不是柯正峰!甚至不像任何人类该有的意志!
是那个“摇篮”吗?!它刚刚……注视了自己?!
它发现了什么?发现了胸针的异常?发现了自己窥探项圈的企图?
无尽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
然而,预想中的毁灭并未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正对面墙壁的突然亮起!
没有电子音提示,屏幕上直接开始快速滚动刷新海量的、代码化的数据流和警报信息!其信息密度和速度远超以往!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高维能量潮汐异常波动!来源:未知象限!强度:持续攀升!预计抵达近地空间时间:71小时32分15秒!】 【影响预测:全球范围内灵气浓度将发生剧烈跃升!异常现象发生频率与强度将呈指数级增长!现有空间屏障可能发生局部失效!】 【代号:‘黑潮’!】 【全球ANMR分部即刻起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所有外勤人员召回!所有研究项目暂停!优先确保主要城市及重要设施安全!】 【授权指令:临时解除所有非核心抑制器输出限制(上限提升至个体安全阈值)!启动‘方舟’应急预案!征调所有可用‘资产’!】
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信息如同瀑布般冲刷而下!
凌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黑潮?高维能量潮汐?最高战备状态?解除抑制器限制?
世界……要发生剧变了?
就在这时,他脖颈上的“深渊枷锁”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表面的深蓝色晶石闪烁了几下,一道新的信息直接投射在他的视网膜上:
【编号737,‘冥河’,你的输出限制已临时提升至Level 3。请于10分钟后前往第七传送区报到,编入‘镰刃’快速反应小队,执行紧急防卫任务。】
Level 3!
限制竟然直接提升了一级!
而且……编入战斗小队?执行紧急任务?
混乱!机遇!危险!
全球性的危机突然爆发,ANMR自顾不暇,内部规则被迫打破!这意味着束缚他的枷锁暂时松动了!他获得了更强的力量,甚至可能……获得了混入系统、寻找真相的机会!
但同样,这也意味着无法想象的危险即将来临。“黑潮”之下,个人的命运如同怒海扁舟!
那个刚刚“注视”过他的、名为“摇篮”的恐怖存在,在这场席卷一切的危机中,又将扮演怎样的角色?
凌夜缓缓站直身体,感受着体内因限制解除而变得更加汹涌的力量,以及脖颈上项圈那依旧存在、却暂时放宽的束缚。
恐惧仍在,但一种前所未有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如同野火般在他眼底燃起。
棋盘被突如其来的风暴掀翻了。
旧的规则暂时失效,新的秩序尚未建立。
这是他最好的,也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人性的挣扎在灭世的危机前显得渺小,却也迸发出最强烈的求生与反抗之光。
他握紧了手中那枚残缺的芯片,目光投向那扇即将为他打开的、通往混乱与未知的传送门。
黑潮将至,而他,这枚被各方摆布的棋子,决定要在这滔天巨浪中,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
【10分钟倒计时开始:00:09: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