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乔琬纱开始频繁地做梦。

梦里不是堆叠如山的试卷，也不是高考倒计时猩红的数字。是更久远一些的、被盛夏烈日炙烤得有些模糊的画面。

一个小院子里，蝉鸣聒噪得像是要撕破天空。比现在稚嫩很多的自己，扎着两个乱糟糟的小辫，脸上还沾着泥巴，正吭哧吭哧地试图把一只误闯入院子、翅膀被露水打湿的知了从低矮的冬青树上救下来。

太高了，够不着。她急得跺脚。

旁边站着一个同样年纪的小男孩，穿着干净的小衬衫和背带短裤，皮肤白得晃眼，安安静静地看着，眉头微微蹙着，像个小大人。

“你帮帮我呀！”小琬纱带着哭腔喊他。

小男孩摇摇头，一板一眼地说：“干预自然选择是不对的。它的翅膀湿了，要么自己晾干飞走，要么被天敌发现。这是生态平衡。”

小琬纱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你冷血！”

小男孩似乎被“冷血”这个词刺了一下，抿紧了嘴唇，但还是坚持站着不动。

小琬纱不理他了，自己搬来几块歪歪扭扭的砖头垫脚，摇摇晃晃地爬上去，小手终于碰到了那只挣扎的知了。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捧下来，放在阳光下的石台上。

“你看！”她骄傲地回头，脸上汗水泥水混在一起，笑得却无比灿烂，“它没事了！它等一下就能飞走了！”

小男孩怔怔地看着她脸上那毫无阴霾的、几乎灼人的笑容，又看看石台上慢慢震动翅膀的昆虫，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那双过于早熟冷静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那笑容轻轻撬开了一条细缝。

画面晃动、碎裂。

又变成了一场少儿数学趣味竞赛的考场。灯光明亮，气氛紧张。小琬纱咬着铅笔头，对着最后一道附加题冥思苦想。斜前方，那个穿小衬衫的男孩已经放下了笔，坐得笔直，显然早就做完了。

交卷铃响，大家乱哄哄地出去。小琬纱追上前面的男孩。

“最后那道题，答案是不是3？”她急切地问。

男孩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神里有点惊讶，但还是摇了摇头：“是根号7。”

小琬纱的小脸瞬间垮了下去，眼圈红了：“啊……我算错了……”

男孩看着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显得有些无措，手指悄悄抠着书包带子。周围都是喧闹的人群和家长。他犹豫了很久，才很小声地、快速地说：“你……你的辅助线添得很巧。比我的方法……聪明。”

小琬纱猛地抬起头，眼睛还湿漉漉的：“真的？”

男孩不太自然地点了一下头，耳朵尖有点红，立刻转身钻进了来接他的人群里。

……

乔琬纱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怦怦直跳，窗外还是灰蒙蒙的。宿舍里室友均匀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她坐起身，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宋砚舟。

那个小院里的男孩，那个竞赛考场上的男孩，模糊的轮廓渐渐和现在这个清冷寡言、用各种参数计算挑衅她的学神重叠起来。

是他。

居然是他。

那种熟悉感不是空穴来风。那些被他刻意留下的破绽、那些近乎刁难的“校准”、那些沉默的注视……都有了另一层令人心烦意乱的解读。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所以呢？时隔多年，他从一个别扭的小古板长成了一个更别扭的大冰山，然后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打招呼？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