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储秀宫就被一股肃杀之气笼罩。
刑部的人像是打了鸡血,天不亮就进了宫,在偏殿设了临时公堂。王尚书端坐主位,八字胡翘得老高,眼神比昨天更冷,活像要把谁生吞活剥了似的。他身上那件石青色的官袍浆洗得笔挺,领口绣的獬豸图案在晨光下闪着冷光,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带张青岚!”王尚书一拍惊堂木(临时找的惊堂木,看着像块普通木板,拍起来倒是挺响),声音洪亮。
张青岚被带了上来,依旧是那身淡绿色襦裙,只是脸色苍白,眼下带着青黑,显然是一夜没睡好。她怯生生地行了个礼,声音细若蚊蚋:“参见大人。”
“张青岚,”王尚书盯着她,“本官再问你一次,初十晚上亥时到子时之间,你在何处?可有证人?”
“我……我在房间里绣荷包,贴身丫鬟可以作证。”张青岚小声回答。
“丫鬟是你家带来的,自然帮你说话,不足为信!”旁边的年轻主事立刻反驳,他今天穿了件宝蓝色的锦袍,大概是想显得精神点,可惜眼底的红血丝出卖了他。
张青岚被噎得说不出话,眼圈又红了。
接下来是李月娥。她穿着半旧的蓝色襦裙,紧张得双手都在打颤,说话结结巴巴:“回、回大人,我、我昨晚起夜后就、就睡了……没、没出去过……”
“起夜?起夜需要那么久?”王尚书追问,“你说看到黑影,为何不早说?是不是故意隐瞒?”
“我、我当时害怕……”李月娥都快哭了。
审问来审问去,审了一上午,也没审出什么名堂。张青岚有丫鬟作证,李月娥虽然没人证,但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杀人。刑部的人急得抓耳挠腮,王尚书的八字胡都快被他自己揪秃了。
而另一边,梅良玉已经有了新动作。
她一夜没睡好,梦里全是假山、黑影和那个刻着“兰”字的木盒子。天一亮,她就找来了张青岚和李月娥。
“梅妹妹,你真的要这么做?”张青岚看着梅良玉,一脸担忧。她今天梳了个双环髻,簪了几朵珠花,想显得精神点,却掩不住脸上的焦虑。
“是啊,梅妹妹,那赵婉儿看着闷不吭声的,万一……”李月娥也很担心,她手里还攥着块抹布,大概是刚从厨房帮忙回来。
梅良玉拍了拍两人的手,露出一个“放心交给我”的笑容:“放心,我自有分寸。现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刑部那边审不出结果,迟早还会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我怀疑赵婉儿,但是没有证据,只能试试诈她一下。你们俩帮我个忙,一会儿……”
她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张青岚和李月娥听得连连点头,眼神里渐渐有了底气。
“那我们现在就去?”李月娥摩拳擦掌,看起来比梅良玉还激动。
“不急。”梅良玉摇摇头,“先让刑部的人把她叫去审一审,磨磨她的锐气。等她被审得心烦意乱的时候,我们再上。”
她看向张青岚:“青岚姐姐,你帮我个忙,去打听一下那个刻着‘兰’字的紫檀木盒子,还有那种深褐色的香料,宫里谁最有可能接触到。尤其是……和‘兰’字有关的人。”
“我知道了!”张青岚点头,“我父亲在礼部,多少认识些宫里的人,我去问问我带来的嬷嬷。”
“月娥姐姐,”梅良玉又看向李月娥,“你去御花园假山附近再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线索,特别是……有没有人看到初十晚上有谁去过那里。”
“好!”李月娥应声而去,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梅良玉看着两人的背影,深吸一口气。
【兵分三路,希望能有收获。赵婉儿啊赵婉儿,但愿你不是那个凶手,不然……本法医的“诈术”可不是盖的!】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襦裙,料子普通,但胜在干净利落。她还特意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的额头,看起来既清爽又带着点不容小觑的锐气。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赵婉儿从刑部那边出来了。
巳时过半,赵婉儿才被刑部的人放出来。她依旧是那身素色的灰布襦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木簪固定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被审问的不是她。但梅良玉还是注意到,她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脚步也比平时快了些,像是急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是现在!
梅良玉朝不远处的张青岚使了个眼色,然后快步走上前,拦住了赵婉儿。
“赵姐姐,等一下。”
赵婉儿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神平淡地看着她:“梅妹妹有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找姐姐聊聊天。”梅良玉笑得一脸无害,“这里说话不方便,不如去那边的凉亭坐坐?”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八角凉亭,亭子周围种着几株紫薇花,开得正艳,粉的、紫的,一簇簇堆在枝头,在阳光下煞是好看。
赵婉儿犹豫了一下,似乎不想去,但梅良玉已经热情地拉着她的胳膊往前走了,她挣脱不开,只好跟着去了。
两人在凉亭里坐下,一阵微风吹过,带来紫薇花的清香,也吹动了赵婉儿额前的碎发。
“赵姐姐,”梅良玉开门见山,“刑部的人问了你什么?是不是很难受?”
赵婉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声道:“没什么,就是例行问话。”
“是吗?”梅良玉拖长了语调,眼神却紧紧盯着她,“可我听说,他们好像查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事呢。”
赵婉儿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却没抬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梅良玉笑了,“那姐姐总该知道假山吧?初十晚上亥时左右,有人看到姐姐在假山附近出现过呢。”
赵婉儿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掩饰过去:“你胡说!我昨晚一直在房间里,从没去过假山!”
“哦?是吗?”梅良玉不紧不慢地说,“可有人看到一个穿深色衣服的黑影从假山那边跑过去,时间就在亥时左右。姐姐今天穿的虽然是灰布裙,但我记得姐姐好像有一件深蓝色的襦裙吧?”
这是她从张青岚那里打听来的,赵婉儿确实有一件深蓝色的襦裙,只是很少穿。
赵婉儿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抿得紧紧的,手指用力地攥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
“我……我没有……”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梅良玉看她反应这么大,心里更有底了。她决定再加一把火。
“赵姐姐,其实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梅良玉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语重心长,“你是不是发现了柳姐姐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比如……和什么人交易违禁的香料?你想阻止她,结果失手杀了她?”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赵婉儿的反应,果然看到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我还知道,那种香料很特别,闻多了会让人窒息。柳姐姐脖子上的勒痕,其实是你想救她,情急之下留下的,对不对?”梅良玉继续“诈”道,“那个刻着‘兰’字的盒子,也是柳姐姐用来装香料的吧?你认识那个‘兰’字,对不对?”
“你……你怎么知道……”赵婉儿终于忍不住,失声问道,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就是这句话!
梅良玉心里一喜,知道自己猜对了大半。
【成了!这招“虚张声势”果然管用!】
就在这时,张青岚匆匆跑了过来,脸色有些苍白,在梅良玉耳边低声道:“梅妹妹,我问出来了!宫里有位兰才人,去年冬天确实领过一批玉兰佩,而且……她宫里常用一种特制的香料,叫‘醉春烟’,颜色和你说的差不多!”
兰才人!玉兰佩!醉春烟!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梅良玉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看向赵婉儿,一字一句道:“赵姐姐,你认识兰才人,对不对?柳如烟和兰才人交易‘醉春烟’,你发现了,所以……”
赵婉儿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瘫坐在石凳上,眼泪“唰”地一下掉了下来,浑身都在颤抖。
“不是的……不是我杀的她……”她哭着说,“我只是……我只是想劝她别再做了……那东西是禁品啊……”
梅良玉和张青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不是她杀的?那是谁?
就在这时,李月娥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香囊,脸色激动:“梅妹妹!我找到了!在假山缝里找到的!你看这是不是……”
梅良玉接过香囊,打开一看,里面装着的,正是那种深褐色的粉末——醉春烟!
而香囊的角落里,绣着一朵小小的兰花。
梅良玉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真相,似乎就在眼前了。但她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兰才人……柳如烟……赵婉儿……醉春烟……
这背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她看了看哭成泪人的赵婉儿,又看了看手里的香囊,深吸一口气。
不管背后有什么秘密,她都必须查下去。
因为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远处,刑部的方向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什么重大发现。
梅良玉的心,猛地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