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宫道上，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宫灯的光晕在地上晃出细碎的影子，像撒了一地的碎银子。梅良玉揣着那只银蝴蝶发簪，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倒不是不紧张，主要是春喜的糖糕太顶饿，此刻脑子转得比平时快三倍。
张大人跟在她身边，藏青色常服的下摆扫过路面的青苔，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看梅良玉时不时低头瞅那发簪，忍不住问：“这发簪能看出什么？”
“您别小瞧它。”梅良玉举起发簪对着宫灯照了照，银蝴蝶的翅膀上沾着点不起眼的褐色粉末，“您看这粉末，跟匕首上的松香是不是有点像？而且玉贵人说从慈安宫出来，可这发簪掉在去静安宫的路上，她绕路了。”
张大人凑近一看，果然如此：“你的意思是……她去过芷兰轩附近？”
“何止。”梅良玉挑眉，“我猜她不仅去过，还碰过那把匕首。小孩子说谎容易露馅，可这发簪不会——它沾着的，是真相的头皮屑。”
张大人被她逗笑了，捋着胡须道：“亏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然呢？难道哭着求凶手自首？”梅良玉耸耸肩，水绿色的襦裙在风里飘了飘，“再说了，越紧张越容易漏线索，您看那些侦探小说里……哦不，您看那些断案的戏文里，主角不都得临危不乱嘛。”
说话间，已到了琉璃阁。这宫殿果然如其名，檐角挂着一串串琉璃珠子，宫灯一照，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像把彩虹揉碎了挂在上面。院子里还摆着几只兔子灯，竹架上糊着粉纱，烛火在里面晃悠，看着倒是可爱，就是半夜瞅着有点瘆人。
“谁啊？大半夜的敲什么门！”里面传来玉贵人娇俏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
“玉贵人，是我，梅良玉。”梅良玉扬声道，“捡到您掉的发簪，特来送还。”
门“吱呀”一声开了，玉贵人穿着件粉色的襦裙，头发松松地挽着，发梢还沾着点珍珠串，活像刚从糖罐里捞出来的。她看到梅良玉手里的发簪，眼睛一亮：“呀！我的蝴蝶！多谢妹妹！”
说着就要去接，梅良玉却往后一躲，笑道：“贵人别急，这发簪上沾了点东西，我瞧着像松香，贵人最近碰过什么带松香的物件吗？”
玉贵人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笑开了：“松香？妹妹说笑了，我这宫里除了胭脂水粉，就是兔子灯，哪来的松香？许是在哪蹭的吧。”
“哦？”梅良玉走进院子，目光扫过那些兔子灯，“贵人的兔子灯真好看，是自己做的？”
“是小厨房的师傅帮忙扎的架子，我糊的纱。”玉贵人引着她们往里走，睡袍的袖口扫过梅良玉的手背，凉丝丝的，“妹妹快进来坐，我让宫女沏茶。”
琉璃阁的内殿比外面更花哨，墙上挂着粉色的纱幔，地上铺着绒毛地毯，角落里堆着一堆新奇玩意儿——有会跑的木狗，会叫的泥猴，还有个半开的锦盒，里面装着几块亮晶晶的香料，颜色跟“月华浓”很像。
梅良玉的目光在锦盒上打了个转，指着那些兔子灯道：“说起来，前天晚上我好像在芷兰轩附近看到个兔子灯，跟贵人这个很像，是不是您宫里的人弄丢了？”
玉贵人端茶的手一抖，茶水溅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怎、怎么会？我的兔子灯都在这儿呢……”
“是吗？”梅良玉走到那堆玩意儿前，拿起那半开的锦盒，“这香料看着真特别，是什么名儿？”
“就、就是普通的安神香……”玉贵人的声音有点发紧，珍珠串在发间晃得更厉害了。
“可我瞧着，跟兰才人的‘月华浓’很像呢。”梅良玉回头看她，眼神亮亮的，“贵人知道这香料能让人神魂颠倒吗？兰才人就是想用它……”
“我不知道！”玉贵人突然提高了声音，脸上的天真全没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那是太后宫里的东西！是兰才人自己要的！我只是、只是帮着带了一次！”
梅良玉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跟太后有关！
张大人适时开口，语气沉稳：“玉贵人，你帮兰才人带香料，可知她要用在何处？”
玉贵人咬着嘴唇，眼泪啪嗒掉了下来，哭得抽抽噎噎：“我、我知道她要给皇上用……可我劝过她的！她说只要皇上喜欢，做什么都值……后来、后来她突然说要告诉皇后娘娘，我怕她连累太后，就、就……”
“就动了杀心？”梅良玉追问。
“不是我！”玉贵人猛地摇头，眼泪甩得像下雨，“是、是太后宫里的侯嬷嬷！她说兰才人不能留，让小三子动手……我只是、只是把大皇子引去了窗边，让他看到穿红衣服的人……我没想到尘瑜会记得那么清楚……”
真相像被剥开的洋葱，呛得人眼睛发酸——玉贵人受太后指使，帮兰才人传递“月华浓”，发现兰才人想反悔，便联合侯嬷嬷和小三子杀了她，还故意引导大皇子看到穿红衣的人（其实是她找的替身），想嫁祸路昭仪。而安嫔洗清路昭仪的嫌疑，是因为她知道真正的幕后是太后，不想得罪太后，只能配合着让大皇子改口。
“那匕首……”张大人追问。
“是侯嬷嬷让小三子偷的大皇子的，说这样能把水搅浑……”玉贵人哭得直打嗝，“发簪上的松香，是小三子给我送匕首时蹭上的，我、我太害怕了，跑的时候掉了都没发现……”
外面传来鸡叫声，天快亮了。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玉贵人哭花的脸上，粉色的襦裙在晨光里泛着柔光，倒没那么刺眼了。
梅良玉看着她，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后宫的人，一个个把“借刀杀人”玩得溜，结果栽在一只发簪和一个小孩手里。
“张大人，”梅良玉转身往外走，水绿色的襦裙扫过地毯上的茶渍，“该去慈安宫请侯嬷嬷‘喝茶’了。”
张大人点头，吩咐手下：“看好玉贵人。”
走出琉璃阁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晨雾像轻纱一样笼罩着宫殿，琉璃珠子上的露水在晨光里闪着光。梅良玉抬头看了看天，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露水的清新，还有点糖糕的甜味。
“没想到最后是只发簪破了案。”梅良玉晃了晃手里的银蝴蝶，“早知道我当初就多捡点垃圾了。”
张大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笑声在寂静的宫道上荡开，惊飞了檐角的几只麻雀。
“走吧，”张大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去让真相见见光。”
晨光越来越亮，照得宫道上的青苔都透着绿意。梅良玉跟着张大人往慈安宫走，心里突然轻松了——管它后宫多复杂，只要她的“死神光环”还在，只要春喜的糖糕管够，多大的案子，总能在黎明之前，扒得明明白白。
至于以后？
梅良玉摸了摸腰间的令牌，突然有点期待下一个案子了——当然，最好别太频繁，不然她怕自己的发际线扛不住。
【毕竟，美貌和智慧，总得保住一样嘛。】她对着晨光眨了眨眼，银蝴蝶发簪在指尖闪了闪，像在赞同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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