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阁的粉色纱幔被晨风吹得轻轻晃动,像一层薄得透光的雾,把殿内的景象罩得有些不真实。玉答应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换了件月白色的襦裙,头发梳得整齐,用支素银簪固定着,脸色虽苍白,却没了之前的疯癫,只是眼神偶尔会飘向窗外,像在藏着什么心事。
“梅姑娘,你可来了。”看到梅良玉进来,玉答应立刻站起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眼眶瞬间红了,“安嫔她……她真的太狠了,我这些年,天天做噩梦……”
梅良玉走到她面前,把青白玉镯子放在桌上,声音平静:“玉答应,你再好好说说,五年前你把苏才人骗到冷宫后,具体发生了什么?安嫔是怎么动手的?用的什么凶器?”
玉答应的手轻轻颤抖着,眼神落在镯子上,声音带着哭腔:“那天……那天很冷,安嫔让我跟苏姐姐说,太后要见她,在冷宫附近的偏殿。苏姐姐信了,跟着我去了,结果安嫔早就等着了。她手里拿着块石头,趁苏姐姐不注意,就……就砸在了她头上!”
她比划着石头的大小,情绪越来越激动:“苏姐姐倒下后,还抓着我的手,把这镯子塞给我,让我找机会交给皇后……我怕安嫔杀我,只能帮她把苏姐姐的尸体埋在井边,这些年,我天天都在后悔……”
春喜听得眼圈都红了,悄悄拉了拉梅良玉的袖子:“姑娘,玉答应好可怜,安嫔也太坏了!”
双夏也点头:“就是!咱们赶紧把安嫔抓来,让她认罪!”
梅良玉却没说话,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落在玉答应的手腕上——她的手腕很细,皮肤白皙,却在袖口下方露出一点淡褐色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的,而且疤痕的年头,看着也有三五年了。
“你说安嫔用石头砸的苏才人?”梅良玉突然问,“那石头呢?你看到她把石头扔哪儿了吗?”
玉答应的眼神闪了闪,声音顿了顿:“我……我当时太害怕了,没看清……安嫔埋完尸体就走了,我没敢多问。”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李嬷嬷带着安嫔走了进来。安嫔依旧穿着身湖蓝色的宫装,领口绣着几瓣素雅的兰花,头上簪着支白玉簪,和李嬷嬷说的苏才人的玉簪样式有些像,只是她的脸色格外苍白,握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却依旧维持着温婉的姿态。
“皇后娘娘让臣妾来,说是梅姑娘有话要问臣妾?”安嫔的声音轻柔,眼神扫过桌上的镯子和玉答应,瞳孔微微收缩,却很快恢复平静。
“安嫔,五年前苏才人的死,是不是你干的?”梅良玉开门见山,目光紧紧盯着她。
安嫔的身子晃了晃,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梅姑娘何出此言?苏妹妹是臣妾的远房表妹,臣妾怎么会害她?当年她‘病逝’,臣妾还难过了很久……”
“你别装了!”玉答应突然站起来,指着安嫔,声音尖利,“是你用石头砸死了苏姐姐,还让我帮你埋尸!这镯子就是苏姐姐的,你敢说你不认识?”
安嫔看着镯子,脸色更白了,却摇着头:“这镯子……臣妾见过,是苏妹妹的没错,可臣妾没杀她!那天臣妾根本没去冷宫,一直在自己宫里给太后绣平安符,宫里的人都能作证!”
“你胡说!”玉答应激动地喊道,“你就是在撒谎!”
两人各执一词,殿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粉色纱幔仿佛都绷得紧紧的,连窗外的鸟鸣声都听不见了。春喜和双夏屏住呼吸,等着梅良玉做判断。
梅良玉却突然笑了,走到玉答应面前,指着她手腕上的疤痕:“玉答应,你这疤痕是怎么来的?三五年前弄的吧?”
玉答应的脸色瞬间变了,下意识地把袖子往下拉:“我……我忘了,可能是不小心划的……”
“是划的,”梅良玉拿起桌上的青白玉镯子,指着边缘的裂痕,“而且,是被这镯子划的吧?这裂痕的形状,和你疤痕的弧度一模一样。”
她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些:“刘仵作验骨时说,苏才人的肋骨上有一道尖锐的划痕,当时我还在想是什么弄的,现在看来,是你拿着镯子和她争执时,不小心划到的吧?”
玉答应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脸色惨白得像纸。
安嫔也愣住了,看着玉答应,眼神里满是震惊:“是你?真的是你杀了苏妹妹?”
“你还没说完,”梅良玉没看安嫔,继续盯着玉答应,“你说安嫔用石头砸死了苏才人,可刘仵作说,苏才人的颅骨凹陷是钝器造成的,但那钝器边缘很光滑,根本不是石头——倒像是琉璃阁里常见的兔子灯灯架,边缘圆润,砸在头上正好能造成那样的伤口。”
她扫过角落里堆着的兔子灯,眼神锐利:“五年前,你刚入宫,最擅长做兔子灯,宫里人都知道。苏才人发现你偷偷用‘醉春烟’加料,想献给皇上谋宠,还想嫁祸给安嫔,你怕她揭发,就把她骗到冷宫,用兔子灯灯架砸死了她,对不对?”
玉答应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软榻上,头发散了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声音带着哭腔:“不是……不是我……”
“不是你?”梅良玉拿起镯子,“那你为什么要藏着苏才人的镯子?为什么要装疯卖傻,把所有罪名推给安嫔?”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嘲讽:“你太聪明了,知道安嫔有太后撑腰,就算被指控,也不会轻易定罪,最多被禁足;而你装成受害者,不仅能洗清自己,还能让皇后和我都同情你——可惜啊,你忘了骨头不会说谎,镯子不会说谎,你手腕上的疤痕,更不会说谎。”
殿内彻底安静了,只有玉答应压抑的哭声。安嫔站在原地,脸色复杂,既有后怕,又有愤怒。李嬷嬷皱着眉,看着玉答应,眼神里满是失望——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天真的姑娘,竟然藏着这么深的心机。
玉答应突然抬起头,头发凌乱,眼神疯狂:“是她活该!谁让她多管闲事!我用‘醉春烟’加料怎么了?我想往上爬怎么了?她凭什么阻止我!”
她崩溃地喊道:“我本来想嫁祸给安嫔,让她替我背黑锅,谁知道你会查得这么细!我装疯卖傻,天天对着那堆白骨祈祷,就是想让你们别再查了……可你们为什么不放过我!”
“因为你杀了人。”梅良玉的声音平静却有力,“苏才人的冤屈,不能就这么算了。”
很快,皇后派来的侍卫就到了,把失魂落魄的玉答应带了下去。临走前,玉答应看着梅良玉,眼神里满是不甘:“我输了……输在我以为,后宫里没人会真的为一个死去的才人较真……”
梅良玉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被带走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
安嫔走到梅良玉面前,深深行了一礼:“多谢梅姑娘还臣妾清白。若不是你,臣妾这次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安嫔客气了。”梅良玉点头,“只是以后,还请安嫔少些算计,多些真心——后宫虽乱,却也不是只有靠害人才能活下去。”
安嫔脸色微红,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琉璃阁。
殿内只剩下梅良玉一行人,粉色纱幔依旧轻轻晃动,却没了之前的压抑。春喜摸着胸口:“姑娘,刚才太吓人了!我还以为玉答应是好人呢,没想到她这么坏!”
双夏也道:“是啊!她演得也太像了,眼泪说来就来,比戏班子的花旦还厉害!”
梅良玉揉了揉太阳穴,瘫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剩下的半块糖油果子,咬了一口,却觉得没那么甜了:“我这脑子,刚才差点被她骗了!还以为抓了个幕后黑手,结果是条装死的泥鳅,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让我白激动半天!”
她吐槽道:“这后宫的演技派也太多了吧?安嫔装温婉,玉答应装疯癫,下次我查案,是不是得带个‘防骗雷达’?不然哪天被卖了,我还帮着数钱呢!”
李嬷嬷被她逗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案子破了就好。老奴这就去跟皇后娘娘回话,让她放心。”
梅良玉点点头,看着窗外的阳光,心里却在嘀咕:【还好这次没被“光环”带偏,不然一个月后领罚的就是我了。下次再遇到“受害者”,我得先让刘仵作给她验验“演技”,看看是不是装的!】
春喜递过一杯热茶:“姑娘,别气了。至少案子破了,苏才人的冤屈也洗清了,您也不用领罚了。”
“也是。”梅良玉喝了口热茶,心里的郁闷散了些,“走,回芷兰轩!让刘仵作把验骨文书交上来,咱们也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顺便,把张大人那顿红烧肉给兑现了!”
双夏眼睛一亮:“对!红烧肉!姑娘,咱们今晚能不能加个菜?”
“加!必须加!”梅良玉站起身,月白色的女官服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查了这么久的案子,也该好好吃一顿了!”
琉璃阁外的阳光正好,宫道上的扫地太监已经把青石板扫得干干净净,远处传来宫女们的说笑声,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梅良玉带着春喜和双夏,脚步轻快地往芷兰轩走去,心里的吐槽还在继续,却也多了几分释然——毕竟,真相大白的感觉,比任何糖油果子都甜。
【只是希望,下次的案子,能少点演技派,多点实在人吧!】她在心里默默祈祷,手里的热茶,暖得能驱散所有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