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轩的清晨裹着层薄雾,宫灯的残光还没散尽,就被初升的朝阳揉成了细碎的金粉,洒在庭院的月季花瓣上。沾着露水的花瓣颤巍巍的,像怕被人窥见昨夜藏起的秘密——而廊下石桌上,那只装着白骨的木盒,正安安静静地躺着,等着有人揭开它五年前的死因。
“姑娘!张大人派的仵作来了!”双夏一路小跑进来,青布裙的裙摆扫过露水,溅起星星点点的湿痕,她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张大人还让小的给您带了城南的糖油果子,说让您查案之余垫垫肚子。”
梅良玉刚洗漱完,穿着身月白色的女官服,头发利落地挽成发髻,簪了支简单的银簪,闻言眼睛一亮:“糖油果子?先放着,让仵作进来。”
门口很快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老仵作扛着个旧工具箱走了进来。这老仵作看着得有六十岁,脸上满是沟壑,左手缺了根小指,右手布满老茧,指缝里还沾着点常年验尸留下的深色痕迹。他放下工具箱,对着梅良玉拱手行礼,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木头:“老奴刘仵作,见过梅大人。”
“刘师傅客气了。”梅良玉指了指石桌上的木盒,“骨头都在这儿,劳烦您看看,能不能看出死者身份、死因,还有大概的死亡时间。”
刘仵作打开工具箱,里面的工具简陋得让梅良玉眼皮直跳——一把生锈的小刀,几块磨得光滑的瓷片,还有个装着草木灰的小布包。他没在意梅良玉的表情,戴上副粗布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取出骨头一块块摆在铺了油纸的石桌上。
晨光透过薄雾照在骨头上,泛着冷白的光。刘仵作用瓷片刮了刮腿骨上的土,又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皱成了疙瘩:“回大人,这是具女骨,年纪约莫在十八到二十岁之间,骨密度低,符合未生育女子的特征。”
他拿起那块带凹陷的颅骨碎片,用手指摸了摸裂痕:“这儿是致命伤,钝器击打造成的,裂痕边缘不规则,像是用带棱的石头或者木凳腿砸的。”
梅良玉心里点头——和她的判断一致,但还是装出请教的样子:“刘师傅,能看出死了多久吗?”
“至少五年了。”刘仵作指着骨头上的纹路,“您看这骨质的老化程度,还有骨缝里残留的土,是冷宫那边特有的黏土,五年以上才能渗得这么深。”他顿了顿,又拿起块肋骨碎片,“这儿还有道细小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的,说不定是死者生前挣扎时弄的。”
梅良玉盯着那道划痕,心里嘀咕:【尖锐的东西?簪子?还是镯子?】嘴上却道:“多谢刘师傅,这些骨头还得劳烦您再仔细查查,看看有没有其他痕迹。”
刘仵作点头应下,又埋头研究骨头去了。梅良玉趁机拿起双夏带来的糖油果子,咬了一大口,甜得眯起眼——张大人这人情,倒是送得及时。
“姑娘!姑娘!找到了!”春喜突然从外面跑进来,手里举着个青白玉镯子,跑得太急,发髻都歪了,“在琉璃阁玉答应的枕头底下,压在床板缝里,奴婢翻了半天才找到!”
梅良玉赶紧放下糖油果子,接过镯子——镯子是青白玉的,质地不算顶尖,但雕工精致,镯身上刻着个小小的“苏”字,边缘还有道细微的裂痕,像是被人摔过。
“苏字?”李嬷嬷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深紫色的宫装在晨光里显得格外端庄,赤金点翠簪上的流苏轻轻晃动,“这是苏才人的镯子!老奴记得,这镯子是苏才人入宫时她娘给的,她天天戴着,连睡觉都不摘。”
梅良玉摩挲着镯身上的“苏”字,心里的线索又清晰了几分:“这么说,这骨头十有八九是苏才人的?玉答应藏着她的镯子,还怕安嫔知道,难道安嫔和苏才人的死有关?”
“不是没有可能。”李嬷嬷压低声音,“苏才人调香的本事,当时在后宫无人能及,安嫔那时候刚入宫,也想学调香,可苏才人没教她,两人私下里闹过不愉快。后来苏才人‘病逝’,安嫔就成了后宫里最会调香的,还靠这个讨了太后的欢心。”
梅良玉:“……” 【合着又是因妒杀人?后宫的娘娘们,就不能找点别的爱好吗?比如织毛衣、种多肉,比杀人安全多了!】
就在这时,严太医背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白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深蓝色的官袍沾了不少尘土:“梅姑娘!好消息!玉答应……玉答应彻底清醒了!”
“真的?”梅良玉眼睛一亮,手里的镯子差点掉在地上,“她有没有说什么?”
“说了!说了不少!”严太医扶着廊柱喘了口气,“她醒了就哭,说五年前是安嫔让她把苏才人骗到冷宫,安嫔用苏才人的家人威胁她,还让她帮忙把苏才人的尸体埋在井边!她说苏才人临死前,把镯子塞给她,让她找机会交给皇后,可她怕安嫔报复,一直不敢说……”
“还说什么?”梅良玉追问,心跳得越来越快。
“还说……”严太医的声音压得更低,“苏才人手里有安嫔贪墨太后宫里香料的证据,安嫔怕她揭发,才下的杀手。那‘醉春烟’香料,其实被安嫔加了料,长期用会让人精神恍惚,她本来是想给皇后用的,结果被苏才人发现了……”
梅良玉听得目瞪口呆,手里的镯子差点捏碎:【好家伙!贪墨、下毒、杀人埋尸,安嫔这温婉的外表下,藏着多少坏心眼?比路昭仪那只火狐狸还能装!】
她转身对李嬷嬷道:“嬷嬷,麻烦您去跟皇后娘娘说一声,就说案子有眉目了,请求传召安嫔问话!”又对刘仵作道,“刘师傅,辛苦您把验骨结果写份文书,咱们也好当证据!”
“是!”两人同时应下,刘仵作赶紧拿出纸笔,手却有点抖——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参与查后宫妃嫔的案子。
梅良玉看着手里的青白玉镯子,又看了看石桌上的白骨,突然觉得这一个月的期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她咬了口剩下的糖油果子,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下了心里的激动。
“春喜,双夏,”梅良玉转身对两个小丫鬟道,“收拾东西,咱们去琉璃阁!玉答应刚清醒,得让她再跟安嫔对质一次——这次,可不能再让安嫔像上次那样,教大皇子改口了!”
春喜赶紧点头,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的糖油果子碎屑;双夏则攥紧了手里的发簪,眼神里满是兴奋:“姑娘放心!这次咱们有镯子,有骨头,还有玉答应的证词,安嫔想赖都赖不掉!”
梅良玉笑着点头,心里却在吐槽:【安嫔啊安嫔,你说你好好的太后侄女不当,非要搞这些阴谋诡计。这下好了,证据都凑齐了,看你这次还怎么装温婉!】
晨光彻底驱散了薄雾,宫道上的扫地太监开始忙活,远处传来宫女们的说话声,带着清晨的鲜活。芷兰轩的月季在阳光下开得更艳,仿佛也在为即将揭开的真相喝彩。
梅良玉带着春喜和双夏,手里拿着青白玉镯子,快步往琉璃阁走去。她的脚步轻快,心里却盘算着待会儿怎么跟安嫔对峙——毕竟,对付这种“温婉刀”,得比她更沉得住气,也得比她更会“演戏”。
【放心吧苏才人,五年了,你的冤屈,该洗清了。】她摸了摸腰间的平安符,眼神坚定。
后宫的迷雾,终于要在这晨光里,散去最浓的一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