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码头的夜风裹着鱼腥味，吹得人鼻尖发疼。梅良玉裹紧了身上的月白色襦裙，跟着李修往漕运把头刘三的住处走——这刘三是漕运里的老人，手底下管着十几条船，张主事死前三天，还曾去码头找过他，两人吵得面红耳赤，不少人都看见了。
刘三的住处是间临水的小院，院门外挂着两盏破旧的红灯笼，风吹过，灯笼晃得人眼晕。开门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穿着粗布短打，腰间别着把弯刀，看到李修和梅良玉，眼神立刻警惕起来：“你们是谁？找我们当家的干啥？”
“刑部办案。”李修亮出腰牌，宝蓝色的主事袍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让刘三出来。”
汉子不敢怠慢，赶紧跑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满脸络腮胡，脸上一道刀疤从额头划到下巴，穿着件黑色短褂，露出结实的胳膊，上面刺着条张牙舞爪的龙：“刑部的？找俺啥事？”
“张主事你认识吧？”梅良玉开门见山，目光扫过刘三胳膊上的刺青——刺青边缘有块淡褐色的印记，像是沾了桐油灰没洗干净。
刘三的眼神闪了闪，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认识！不就是那个跟俺要‘孝敬钱’的官吗？三天前还来码头跟俺吵，说俺私吞漕运的钱，俺看他就是想讹钱！”
“他讹你？”李修挑眉，“有人看见你跟他吵架时，手里攥着根船桨，像是要动手。”
“俺那是气急了！”刘三梗着脖子，“俺没杀他！他死在刑部，跟俺有啥关系？你们别想赖俺！”
梅良玉没再追问，只是盯着他的手——刘三的右手缺了根小指，掌心满是老茧，却没有握笔留下的痕迹，不像是能用毛笔杀人的人。她悄悄给李修使了个眼色，两人转身离开了小院。
“怎么样？你觉得他是凶手吗？”李修问，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些。
“不像。”梅良玉摇头，“他手太粗，握不住毛笔，而且他要是想杀人，直接用刀或者船桨，犯不着用毛笔这么麻烦。” 她顿了顿，又吐槽，“不过这家伙脾气是真爆，跟你有一拼，都是点火就着的性子。”
李修：“……” 谁跟他一样了！
两人又去了漕运账房先生孙老的家。孙老家在巷子里，院门关得紧紧的，敲了半天门，才露出个满是皱纹的脸。孙老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戴着顶旧瓜皮帽，山羊胡抖个不停，看着胆小得很。
“张、张主事死了？”孙老听到消息，吓得腿都软了，“俺、俺跟他不熟啊！就是上个月他来查过账，问了几句漕运支出的事……”
“问了什么事？”梅良玉追问。
“就、就问为什么每个月都有一笔五十两的支出，记在‘杂费’里。”孙老的声音发颤，“俺说不知道，是刘把头让这么记的……”
从孙老家出来，夜色更浓了，巷子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梅良玉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刘三说张主事讹钱，孙老说有笔不明支出，这案子像团乱麻，越理越乱。
“看来那笔五十两的杂费，就是关键。”李修沉声道，宝蓝色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明天我去查漕运的总账，看看这笔钱到底给了谁。”
梅良玉点头，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巷口传来“唰”的一声，几道黑影从暗处窜了出来，手里握着短刀，刀身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小心！”李修反应极快，一把将梅良玉推到身后，自己拔出腰间的配刀，挡在前面，“是杀手！你快跑，去找王大人！”
梅良玉被推得一个趔趄，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他们蒙着脸，只露出眼睛，左手手腕上都有一道相同的刀疤，动作迅猛，显然是练家子。她心里一紧，想留下来帮忙，可看着李修和杀手缠斗的身影，知道自己留下来只会添乱。
“你小心点！”梅良玉喊了一声，转身就跑，月白色的襦裙在夜色中像一道闪电。她跑得飞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赶紧找王大人！李修你可别死啊，你死了谁跟我抬杠啊！】
她平时吃的红烧肉没白吃，跑起来脚下生风，连巷子里的石子都没绊倒她。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和李修的闷哼声，她心里揪得慌，却不敢回头——李修让她跑，她就得跑，不然对不起他的保护。
终于，看到了刑部衙署的灯火，梅良玉像看到了救星，一边跑一边喊：“王大人！有杀手！李修在巷子里被袭击了！”
王尚书正在衙署里翻看卷宗，听到喊声，赶紧跑出来，看到梅良玉头发凌乱，裙摆沾了泥，脸色苍白，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回事？李修呢？”
“在西市巷子里，有黑衣人袭击我们，李修让我先跑回来报信！”梅良玉喘着气，手撑着墙，“那些杀手蒙着脸，左手有刀疤，用的是短刀！”
“岂有此理！”王尚书震怒，石青色的官袍都跟着抖了抖，立刻喊来衙役，“快！带二十个人，去西市巷子救李修！再派人去搜捕那些黑衣人，务必抓到活口！”
衙役们领命而去，王尚书看着梅良玉，语气带着关切：“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就是跑得有点累。”梅良玉缓过劲来，想起李修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王大人，李修他……不会有事吧？”
“放心，他功夫不错，不会有事的。”王尚书安慰道，又让人给梅良玉倒了杯热茶，“你先歇会儿，跟我说说那些杀手的特征。”
梅良玉接过热茶，捧着杯子暖手，冷静下来回忆：“他们大概有五个人，都穿黑色夜行衣，蒙面，身高差不多，都是中等身材。最关键的是，他们左手手腕都有一道一寸长的刀疤，像是故意刻的记号。用的短刀很特别，刀身窄，刀柄是黑色的，上面好像刻着个‘水’字。”
“左手刀疤，‘水’字短刀……”王尚书皱着眉，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这像是漕运里‘水鬼帮’的记号！他们专干水上劫道的勾当，怎么会掺和到官案里来？”
梅良玉心里一惊——水鬼帮？看来这案子不仅牵扯漕运贪墨，还跟江湖帮派有关，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她突然想起刘三胳膊上的刺青，还有孙老说的五十两杂费，心里有了个模糊的猜测：“难道刘三跟水鬼帮有勾结？那笔五十两的杂费，是给水鬼帮的‘保护费’？张主事发现了，所以他们才杀人灭口？”
“有可能。”王尚书点头，“但也不排除有人故意嫁祸给水鬼帮，混淆视听。”
正说着，衙役们抬着李修回来了。李修的宝蓝色主事袍被刀划了好几道口子，胳膊上还缠着绷带，脸色苍白，却依旧梗着脖子：“大人，那些杀手跑了，不过我砍伤了一个人的腿，应该能留下痕迹。”
他看到梅良玉，眼神复杂了些，却还是嘴硬：“你跑挺快，没给我添麻烦。”
梅良玉看着他胳膊上的绷带，心里有点愧疚，难得没跟他抬杠：“你怎么样？疼不疼？要不要让严太医来看看？”
李修愣了一下，耳根有点红，别过脸：“不用！一点小伤，死不了！”
王尚书看着两人的互动，忍不住笑了：“行了，都别硬撑了。李修，你先下去养伤。梅姑娘，你今晚就住衙署，我让人守着，保证你的安全。”
梅良玉点头，看着李修被衙役扶下去的背影，心里突然觉得，这个总是跟她抬杠的傲娇主事，其实也没那么讨厌。至少在危险面前，他没丢下她不管。
夜深了，刑部衙署的灯火依旧亮着。梅良玉坐在桌前，手里拿着那张画着杀手特征的纸，眉头紧锁。左手刀疤、水字短刀、水鬼帮、五十两杂费……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怎么也串不起来。
她打了个哈欠，心里吐槽：【这案子也太复杂了，又是漕运又是帮派，比后宫的宅斗案难一百倍！早知道查案这么危险，我还不如在家教我大哥劈柴呢！】
可抱怨归抱怨，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越复杂的案子，破了之后就越有成就感。而且，那些杀手敢明目张胆地袭击刑部官员，背后肯定有人撑腰，她倒要看看，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纸上，把那些杀手的特征映得格外清晰。梅良玉握紧了拳头，心里暗暗发誓：【等着吧，不管你是漕运把头还是江湖帮派，我梅良玉都不会让你逍遥法外！】
毕竟，她不仅是为了查案，更是为了那些保护她的人——比如那个嘴硬心软的李修，还有信任她的王尚书。
这案子，她必须破！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