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将粉尘照得如同浮动的碎金。
顾取年踩着早读铃踏进教室,喧闹的人声和拖动的桌椅声混成一片。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自己座位前方——那个空了许久座位,此刻正坐着一个人。
谢时靠在椅背上,单肩包随意丢在脚边,正低头划着手机。
晨光落在他微湿的发梢,晕开一小片柔和的光晕。
似乎是察觉到视线,他忽然抬起头。
四目相对。
谢时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是兑现昨日的约定。
“早啊。”他声音不高,似乎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顾取年脚步未停,“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顾取年总感觉谢时似乎低低笑了一下。
于琛风风火火地从后门冲进来,一把将书包甩上桌子,气喘吁吁:
“报告!于琛成功抵达战场,未被老李捕获!”
他刚要跟顾取年说话,眼角瞥见前面的人,立刻换了目标,整个人扒在谢时桌边:
“谢哥!终于回来了!你想不想我?要不要我把笔记借你抄?”
谢时听了他的话,嘴角抽了抽:“算了吧,你那艺术字体我不敢恭维。”
于•艺术家•琛:……呵。
第一节课是化学。
李川捧着保温杯进来,视线在班里扫了一圈,看到谢时时点了点头:“谢时,放学后来我办公室一趟,把之前落下的化学笔记和卷子拿一下。”
“好。”谢时应道。
李川点点头,目光顺势落到后面的顾取年身上,语气温和了些:
“取年,你一会儿帮谢时对一下进度,看看哪些重点需要优先补。”
顾取年还没应声,前排的谢时却突然转过头来。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正面看向顾取年。
眼神里没了昨天球场上那份外露的张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探究。
他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那麻烦顾同学了。”谢时的声音不高,清晰地落进顾取年耳中。
顾取年面色不变,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李川开始讲课,讲到一半,转身在黑板上写反应方程式。
就在这时,一张折叠成小方块的纸条从前面精准地抛到顾取年摊开的化学书上。
顾取年手指一顿,展开纸条。
上面是一行张扬的字迹:你们迦南进度是不是很快?
他抬眼,前面的人依旧坐得端正,仿佛刚才传纸条的不是他。
顾取年拿起笔,在下面回了几个字,指尖一弹,纸条又轻又稳地落回谢时手边。
谢时展开一看:差不多。你字真丑。
他肩线微动,像是笑了,很快又传回来:比某人打架帅就行。
纸条往来几个回合,第三次传回来时,被一根突然出现的食指按住了。
于琛不知何时探过半個身子,眼睛瞪得溜圆,满脸发现新大陆的兴奋: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上课传纸条!带我一个……”
话没说完,谢时反应极快,手腕一翻将纸条攥进掌心,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按在于琛脸上把他推回去:
“听课。”
于琛呜呜挣扎,动静不大,却足以吸引讲台上的目光。
李川写板书的手停了,转过身,推推眼镜:
“于琛,你来回答一下,这个反应的主要副产物是什么?”
于琛僵住,慢吞吞站起来,眼神疯狂向两旁求救。
谢时目视前方,一脸“与我无关”。
顾取年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邻二甲苯。”
于琛立刻大声重复:“邻二甲苯!”
李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这边一眼,摆摆手:“坐下吧。认真听讲,别搞小动作。”
于琛劫后余生般瘫坐下来,小声嘟囔:“谢时,太不仗义了……”
下课铃响,李川前脚刚走,于琛就又活了过来,缠着谢时问东问西,主要是打听他请假这么久去干嘛了。
谢时被问得烦,顺手从旁边乔洛瑶桌上拿了本厚厚的英汉词典,作势要砸:
“再问?”
于琛抱头鼠窜。
不知道为什么,顾取年脑子里突然想到一句话:小学生打架……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英语。
吴莉莉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进来,二话不说先发了一套随堂测。
教室里顿时哀鸿遍野。
“嗷——莉莉老师,周一早上就考试,太残忍了吧!”
唐茂柯抱着脑袋惨叫。
吴莉莉红唇一勾,眼风扫过:“再嚎就写两篇作文。”
瞬间全场寂静,只剩试卷传递的沙沙声。
顾取年拿到卷子,大致扫了一眼,题型常规,难度适中。
他抽出笔,刚写完名字,就听见前面传来极轻的一声“啧”。
谢时看着卷子,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转着笔。
那支中性笔在他修长的指间灵活地翻飞了两圈,又稳稳停住。
顾取年收回目光,开始答题。
刚收回神,旁边就传来一声压抑的哀嚎。
于琛抓着头发,对着英语卷子面目扭曲:
“杀了我吧……这完形填空是人做的?”
“让谢哥教你啊,谢哥他英语……”他前座的唐茂柯回头,笑嘻嘻地,然后就侧头看到了正在抓阄的谢时:“……哦,谢哥自己也在蒙。”
谢时踹了一脚唐茂柯的椅子腿:“滚。”
于琛眼巴巴看向顾取年:“顾哥……”
顾取年头也没抬,笔尖点着自己正在做的阅读理解:“这个,受力分析错了,摩擦力方向反了。”
于琛:“……我们做的是一张英语卷子吗?”
顾取年:“英语,我也不会。”
于琛看着笔都不带停的顾取年陷入了沉思。
不会,还是不想给看答案,一目了然好吗!
时间过半,顾取年正在写作文提纲,一个小纸团从旁边越过课本堆砌的“壁垒”,精准的落在顾取年卷子上。
顾取年笔尖一顿,看向一脸期待的于琛。
他抬眼,于琛坐的笔直,仿佛无事发生。
顾取年面无表情地用笔杆拨开纸团。
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迹潦草:
——语法第二个单词怎么变形的?忘了。
顾取年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然后抬手把纸条扔了。
然后不动声色的把大半张卷子摊在了于琛桌上。
于琛面脸感激,他低下头,快速在试卷上写着。
下课铃响,吴莉莉敲着桌子催交卷。
谢时几乎是掐着点写完最后一个单词,把卷子往前传的同时,回过头。
他的目光掠过顾取年已经写满的作文纸,最后落在顾取年脸上。
挑了挑眉,语气带着点刚打完硬仗的松懈和惯有的调侃:
“看来以后抄作业……不对,请教问题,找到可靠组织了。”
顾取年正在收拾东西,闻言头也没抬:
“可以,下次收费。”
谢时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出声,转回了身。
那笑声闷闷的,带着点胸腔的震动,消散在骤然喧闹起来的课间教室里。
于琛立刻凑过来,眼神在顾取年和谢时的后脑勺之间来回扫射,充满了毫无必要的警惕:
“什么收费,你们俩刚才是不是在进行什么非法交易?背着我?”
顾取年合上生物练习册,发出清脆的一声。
“是啊,”他语气平淡,“在讨论怎么把你卖给隔壁班扫工地。”
于琛:“……顾哥我错了!”
“这个可以有啊。”谢时听了也回过头,懒洋洋地补充道,“一块钱两天,包邮。”
于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谢时:“不是,我就值这个价?”
谢时上下扫了他一眼,诚恳道:“没免费送,已经是看在同学情分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