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悠趴在冰冷的干草上，胆汁的苦涩如同附骨之疽，顽强地盘踞在舌根深处，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重温一场酷刑。胃里空荡荡的，却还在条件反射般地抽搐，带来一阵阵酸涩的痉挛。范蠡沉重的叹息声，如同无形的重锤，一下下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疯了？也许吧。被那该死的系统和那碗该死的泡面逼疯的！
她闭上眼，只想立刻昏死过去，逃离这噩梦般的现实。然而，就在她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眩晕感再次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又来？！”林悠悠心中哀嚎一声，还没来得及抗议，整个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抛离了那散发着霉味和苦涩的草棚，抛离了范蠡忧虑的目光，抛离了越国那令人窒息的屈辱和沉重。
这一次的眩晕感似乎格外漫长，也格外……颠簸？
不再是单纯的旋转和失重，而是伴随着一种持续的、有节奏的、如同坐在老旧拖拉机上的剧烈摇晃和颠簸！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左摇右摆，脑袋时不时撞在某种坚硬的木质结构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疼得她龇牙咧嘴。
“哎哟！”她忍不住痛呼出声，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点什么稳住身体。入手是粗糙的、带着毛刺的木头边缘。她勉强睁开被颠得发花的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一个简陋的、用树枝和茅草搭成的车篷，缝隙里透进刺眼的阳光和飞扬的尘土。身下是硬邦邦的、只铺了一层薄薄草席的木板。她正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蜷缩在一辆……牛车上？
没错，就是牛车！一头瘦骨嶙峋、皮毛灰黄的老黄牛，正慢悠悠地、一步三晃地拉着这辆破车，行走在一条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的土路上。车轮碾过石块或坑洼时，整个车身就剧烈地弹跳一下，把她颠得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咳咳咳！”飞扬的尘土呛得她又是一阵咳嗽。她挣扎着坐直身体，环顾四周。
牛车上不止她一个人。在她对面，坐着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浓眉大眼的青年。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葛布短褐，腰间挂着一柄无鞘的青铜剑，剑柄磨得发亮。此刻，他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见她坐起，连忙问道：“夫子！您没事吧？可是颠簸太甚？”
夫子？林悠悠一愣。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不再是勾践那破旧的短打，而是一件相对整洁、但同样朴素无华的深色长袍（深衣？），宽袍大袖，腰间束着一条布带。手上……没有老茧，反而指节修长，似乎……是个读书人？
她再摸摸下巴——光溜溜的，没有胡须！头上……似乎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发髻？不是王冠，也不是破布头巾。
“夫子？”那青年见她不答话，只是愣愣地摸着自己的脸和头发，脸上的担忧更甚，“您方才小憩，可是梦魇了？还是这卫国的路太过崎岖，让您不适？”
卫国？夫子？青年？佩剑？高大健壮？
几个关键词在林悠悠混乱的大脑中碰撞、组合。
她猛地抬头，看向那青年，试探着问：“子……子路？”
“弟子在！”那青年立刻挺直腰板，恭敬应道，眼神里满是关切，“夫子有何吩咐？”
子路！真的是子路！那个性格刚直、勇武过人、一生追随孔子的仲由！
那……那她现在是？！
林悠悠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窜上来，瞬间冲散了胆汁的苦涩和牛车的颠簸带来的不适。
孔子！她是孔子！那个被后世尊为“万世师表”的孔圣人！那个带着弟子周游列国，推销自己政治主张，却四处碰壁的孔子！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光滑的，没有皱纹，但应该也不年轻了。她记得孔子周游列国时，已经五十多岁了？可这身体感觉……好像还行？除了被颠得浑身散架。
“夫子？”子路见她又是摸脸又是发呆，更加忧心忡忡，“您脸色不太好，要不我们歇息片刻？”
“不……不用……”林悠悠（孔子）赶紧摆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一些，“为师……无碍。”她学着记忆中那些古装剧里夫子的腔调，尽量拖长尾音，显得高深莫测。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四周。除了子路，牛车后面似乎还跟着几个步行的年轻人，穿着同样朴素，背着简单的行囊，应该是其他弟子。路两旁是稀疏的农田，远处有低矮的山丘，一派春秋时期的乡野景象。空气干燥，尘土飞扬，阳光有些刺眼。
“夫子，”子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观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方才您梦呓，说什么‘加盟费’、‘学区房’、‘KPI’……弟子愚钝，不解其意，可是某种新学问？”
林悠悠：“……”
加盟费？学区房？KPI？
她刚才在梦里说什么了？！一定是被勾践的苦胆和系统任务刺激得神经错乱了！
她尴尬地咳嗽两声，试图掩饰：“咳咳……此乃……为师梦中偶得之……隐语，不足为外人道也。”她含糊其辞，赶紧转移话题，“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子路虽然觉得夫子今天说话格外奇怪，但还是恭敬回答：“回夫子，我们正前往卫国都城帝丘（今河南濮阳），求见卫灵公。前日已遣冉有先行通报。”
卫国？卫灵公？林悠悠迅速在脑海中搜索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卫灵公……好像是个不太靠谱的国君？宠爱南子夫人？孔子在卫国似乎也没得到重用，还因为“子见南子”惹出不少非议？
完了，又是一个地狱开局！周幽王戏诸侯社死，勾践尝胆要命，现在轮到孔子周游列国吃闭门羹？这破系统是铁了心让她在历史名人的失败案例里反复横跳啊！
就在这时，牛车猛地碾过一个深坑，剧烈的颠簸让林悠悠整个人被抛起，然后重重落下，尾椎骨狠狠撞在硬木板上，疼得她“嗷”一声惨叫，什么夫子仪态都顾不上了！
“哎哟我靠！这破路！这破车！”她捂着屁股，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忍不住破口大骂，“超载罚款懂不懂！道路安全法懂不懂！这速度赶得上KPI吗？！换高铁！必须换高铁！”
子路：“！！！”
后面步行的弟子们：“！！！”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夫子。只见平日里温文尔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孔圣人，此刻正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嘴里蹦出一连串他们完全听不懂、但听起来极其暴躁和……粗鄙的词汇？
“夫……夫子？”子路的声音都抖了，手按在剑柄上，警惕地环顾四周，“可是有……邪祟惊扰？”
林悠悠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放下手，强装镇定，但屁股的剧痛让她表情依旧扭曲：“无……无妨！为师……只是……有感于卫国道路年久失修，民生多艰，故而……情绪激荡了些。”她努力把话圆回来，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这该死的牛车！这该死的破路！这该死的系统！能不能给个舒服点的穿越方式？！
子路将信将疑，但还是点了点头，只是眼神里的担忧更深了。他默默记下“超载罚款”、“道路安全法”、“KPI”、“高铁”这几个词，准备回去好好参详，这莫非是夫子新悟出的治国大道？
林悠悠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尾椎骨，看着慢悠悠晃动的牛屁股，感受着身下硬木板的折磨，一股悲愤涌上心头。周游列国？这分明是古代版的苦行僧徒步加硬座绿皮车体验！这尊享版体验卡也太坑爹了！
就在她默默诅咒着系统和泡面的时候，那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如同催命符般，再次在她颅腔内直接响起：
【身份确认：孔子（孔丘，字仲尼）。】
【时代背景：春秋末期，鲁定公十四年（公元前496年），孔子离鲁适卫。】
【场景定位：卫国边境，前往帝丘途中。】
【当前任务：抵达卫国都城帝丘后，向卫灵公推销“儒家学堂加盟计划”。需包含以下核心卖点：1. 包入仕就业（承诺三年内弟子入仕率≥90%）；2. 学区房投资（强调学堂周边房产升值潜力）；3. 加盟费千金（可分期）。任务形式：现场路演（需准备竹简PPT）。限时：一炷香。】
【任务成功奖励：无。任务失败惩罚：社死值+5（当前累计社死值：8/∞）。】
【祝您路演顺利（或当场翻车）。】
林悠悠：“……”
推销？！
加盟计划？！
包入仕？学区房？加盟费？！
还竹简PPT？！限时一炷香？！
她看着前面那头慢悠悠晃着尾巴的老黄牛，再看看身后那几个背着行囊、一脸懵懂（且担忧）望着她的弟子，最后想想那个好色昏聩的卫灵公……
一股巨大的、荒谬绝伦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她。
让孔子去推销加盟学堂？还包入仕？这跟让唐僧去卖肉夹馍有什么区别？！这破系统不仅是要她社死，还要她拉着整个儒家学派一起社死啊！
“夫子？”子路见她脸色瞬间由白转青，由青转紫，身体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吓得赶紧扶住她，“您……您真的没事吗？”
林悠悠（孔子）深吸一口气——吸进满嘴的尘土，呛得又是一阵咳嗽。她推开子路的手，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尘土飞扬的道路，声音带着一种看破红尘的悲凉：
“子路啊……”
“弟子在！”
“为师……想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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