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图书馆的老钟敲了十下，沉闷的声响在书架间回荡。月合上书页，指尖在《法哲学原理》的封面上轻轻摩挲——黑格尔关于“绝对精神”的论述此刻读来格外讽刺，仿佛在嘲笑他试图用死亡笔记塑造“绝对正义”的狂妄。
诺亚已经离开了，临走前用口型比了个“晚”字，配合眨眼的频率，月立刻明白了含义：今晚L会针对他的网络活动进行突击检查。这是他们近一周形成的新默契，用最隐晦的方式交换信息，让监控镜头抓不到任何实质性证据。
收拾书包时，月的动作顿了顿。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父亲发来的短信：“今晚加班，不用等我。”简短的几个字，却让他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父亲的加班越来越频繁，回家后也总是沉默寡言，那双曾经充满信任的眼睛里，如今只剩下挥之不去的疑虑。
“你爸快被L逼疯了。”琉克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这个总爱啃苹果的死神正蹲在书架顶上，红色的眼眸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昨天他在警局对着嫌疑人名单发呆，手里的咖啡凉透了都没喝，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月背着书包走出图书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没有接琉克的话，只是加快了脚步——按照诺亚的提示，今天的监控路线有三个盲区，分别在教学楼后的小巷、操场东侧的看台和校门右侧的报刊亭，足够他完成今天的“处决计划”。
“喂，人类。”琉克突然从书架顶上跳下来，跟在他身后飘着，声音压得很低，“我跟你说个事儿。”
月斜睨了他一眼：“什么事？又想吃苹果了？”
“比苹果重要。”琉克啃了口手里的青苹果，酸涩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下，“关于诺亚那家伙。”
月的脚步猛地停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站在教学楼的阴影里，看着远处嬉笑打闹的学生，低声问：“他怎么了？”
“别太信他。”琉克的语气难得正经，红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那家伙跟我们不一样，他来人间根本不是为了看热闹，是为了……搅浑水。”
月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不在乎你赢不赢L。”琉克咬了一大口苹果，咔嚓声在安静的角落里格外清晰，“他只想看一场大戏，越乱越好。你输了，他觉得有趣；L输了，他也觉得有趣；要是你们俩两败俱伤，他能笑到明年。”
月沉默了。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从琉克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你跟他很熟？”月问。
“算是吧。”琉克含糊地应着，“在死神界，他就是个出了名的‘麻烦制造者’。前辈们都不爱带他玩，嫌他总把好好的赌局搅得乱七八糟。有次两个老死神打赌‘人类会不会为了钱背叛挚友’，本来快出结果了，他偷偷给那人类塞了本死亡笔记，结果最后两个人类互相写死了对方，赌局直接作废，气得那两个老死神差点撕了他。”
这段往事让月的指尖微微发凉。他想起诺亚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棕色眼眸，看似温和，深处却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漠——原来那不是错觉，是死神骨子里对人类命运的轻慢。
“他为什么要帮我？”月低声问，像是在问琉克，又像是在问自己。
“帮你？”琉克嗤笑一声，“他那叫‘添柴’。你以为他告诉你L的计划是好心？他是怕火太小，烧不出他想看的烟花。就说上次那个货车司机，本来你没打算牵连无辜，是他在你耳边叨叨‘牺牲是必要的’，你才下的笔吧？”
月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确实，那天他犹豫了很久，是诺亚那句“绝对的正义必然伴随绝对的牺牲”让他最终下定了决心。现在想来，那句话更像是一句精准的心理暗示，戳中了他急于证明自己“正义”的软肋。
“他还跟我说过，你俩在死神界……算是朋友？”月想起之前诺亚偶尔提起的只言片语。
“朋友个屁。”琉克啐了一口，“顶多算‘认识’。他看我活得久，偶尔会来蹭两个苹果，顺便炫耀他又在哪个人间搅了什么局。上次他跟我打赌，说你撑不过三个月就会被L抓住，赌注是一箱顶级红富士。”
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跟你打赌？赌我会输？”
“不然你以为我为啥跟你说这些？”琉克舔了舔手指上的苹果汁，理直气壮，“我可不想输给那小子。一箱红富士啊，够我啃半年的！”
这个理由直白得近乎可笑，却让月的心沉到了谷底。原来自己的挣扎与抗争，在两个死神眼里，不过是一场赌局、一次消遣，连赌注都只是一箱苹果。
“所以，你是来提醒我别被他骗了，好让你赢那箱苹果？”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差不多吧。”琉克倒是坦诚，“但也不全是。”他飘到月面前，红色的眼眸难得地认真，“那家伙的手段比你想的阴。他不会直接害你，只会在关键时刻递把刀，或者指条岔路，让你自己往坑里跳。等你快爬出来了，他再往坑里扔块石头——美其名曰‘让戏更精彩’。”
月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L的步步紧逼已经让他焦头烂额，父亲的怀疑像一根刺扎在心里，现在连唯一能“交流”的诺亚，都被揭露是个随时可能反戈一击的危险分子。
“我知道了。”月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谢就不用了，记得多给我备点苹果。”琉克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飘回书架顶上，“对了，诺亚今晚可能会找你，说有L的新消息。你自己掂量着信，别傻乎乎全听他的。”
月点点头，转身走出阴影。阳光落在他脸上，却暖不了心里的寒意。他拿出手机，翻到今天的“处决名单”——三个涉嫌贩卖人口的罪犯，信息来源是诺亚昨天“无意间”放在他书里的纸条。
现在想来，这些信息来得太容易了，容易得像个诱饵。L会不会已经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会不会正等着他动手，好顺藤摸瓜找到证据？
月犹豫了。他站在十字路口，看着红绿灯交替闪烁，心里的天平在“相信诺亚”和“提防陷阱”之间反复摇摆。
最终，他删掉了手机里的名单，转身走向反方向的咖啡馆——那里有公共电脑，可以匿名登录一个加密论坛，发布一条无关痛痒的“预测”，测试L的反应。这是他自己的计划，不依赖诺亚的信息，也不遵循任何人的诱导。
下午三点，L的秘密基地里。
“目标A进入咖啡馆，使用公共电脑，在加密论坛发布帖子：‘明天下午三点，会有正义降临’。”监控报告实时更新在屏幕上。
L看着那条语焉不详的帖子，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查这个论坛的背景，最近三个月的发帖记录，特别是与基拉相关的内容。”
渡迅速操作着电脑：“论坛是匿名的，服务器在境外，查不到具体用户信息。但近一个月有不少讨论基拉的帖子，风格都很隐晦，像是在传递暗号。”
L的眼睛亮了：“这条帖子是在试探。基拉知道我们在监控他的网络活动，所以用公共电脑发布模糊信息，想看看我们的反应。”他顿了顿，“诺亚呢？他现在在哪？”
屏幕切换到诺亚的监控画面——他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本漫画，看起来悠闲自得，完全没有要联系月的迹象。
“目标B在公园停留已达47分钟，期间只接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通话时长17秒，内容无法监听。”
L的眉头皱了起来：“不对劲。按照他们之前的模式，月发布信息后，诺亚应该会有动作才对。”他调出两人的位置分布图，“咖啡馆和公园直线距离1.3公里，有三条路线可以快速到达，他却毫无反应。”
“会不会是他们吵架了？”渡猜测。
“有可能。”L点头，“但更可能是……诺亚在故意疏远月，想让我们以为他们之间出现了裂痕。”他冷笑一声，“这个诺亚，比我想象的更擅长心理战。”
此时的公园里，诺亚合上书，抬头看向咖啡馆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他当然知道月在试探，也知道L在监控，但他偏要按兵不动——琉克那家伙肯定去找月“告密”了，这时候凑上去，岂不是太没意思？
他就是要让月在“怀疑”和“依赖”之间挣扎，让L在“离间”和“圈套”之间猜测。这场戏，只有足够混乱，才足够精彩。
傍晚时分，月收到了诺亚发来的短信，只有一个地址：“今晚八点，旧校舍302教室，有L的最新计划。”
月盯着短信看了很久，指尖悬在“删除”键上。琉克的警告在耳边回响，诺亚那带着笑意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去，还是不去？
最终，他回复了一个“好”字。他不能完全相信诺亚，但也不能彻底断了这条线索。L的计划随时可能变动，他需要信息，哪怕那信息里藏着陷阱。
晚上八点，旧校舍302教室。
这里是东大废弃的教学楼，没有监控，光线昏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月推开门时，诺亚正坐在讲台上，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火苗在他指尖明灭不定。
“你来了。”诺亚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有些空灵。
“L的计划是什么？”月开门见山，站在门口没有靠近，保持着随时可以撤退的距离。
诺亚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L打算明天对所有与基拉案件相关人员进行测谎，包括你和你父亲。测谎仪是特制的，据说能识别99%的谎言。”
月接过纸条，上面用打印体写着测谎的时间、地点和流程，详细得不像假的。但他的心里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信息太完整了，完整得像精心包装的毒药。
“你怎么拿到的？”月问。
“无可奉告。”诺亚跳下讲台，走到月面前，棕色的眼眸在火光中闪烁，“你好像不太信我？”
月没有回答，只是将纸条攥紧，指尖泛白。
“是琉克跟你说了什么吧？”诺亚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说我在死神界爱搅局？说我跟他打赌你会输？”
月的瞳孔骤缩：“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诺亚嗤笑一声，“那家伙藏不住话，尤其是在苹果面前。”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冰冷，“但你以为他就是好人？他跟你合作，不过是想找个乐子，顺便赚点寿命。等你被L抓住，他转头就能找下一个死亡笔记持有者。”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穿了月最后的侥幸。原来这些死神，没有一个是可信的。他们都在冷眼旁观，把他的命运当成一场可以随意操纵的游戏。
“测谎的事是真的。”诺亚转身走向窗户，“信不信由你。但提醒你一句，L的测谎仪有个漏洞——对‘自己坚信不疑的谎言’无效。如果你能说服自己‘我不是基拉’，或许能蒙混过关。”
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眼前的死神变得无比陌生。他说的是实话，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为什么要告诉我漏洞？”月问。
“因为我想看你怎么过这关。”诺亚转过身，嘴角的笑意带着一丝残忍，“是靠演技骗过测谎仪，还是被戳穿后彻底疯狂？无论哪种，都比平平淡淡地被抓住有趣得多。”
月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终于明白琉克的意思——诺亚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只在乎这场戏够不够精彩。
“我知道了。”月转身走向门口，“多谢你的‘提醒’。”
走出旧校舍，冷风吹在脸上，带着深秋的寒意。月拿出手机，删掉了诺亚的号码，又将那张纸条撕碎，扔进垃圾桶。
他不会再相信诺亚的任何信息，也不会再按照对方的“提示”行动。测谎也好，陷阱也罢，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应对。
回到家，月坐在书桌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少年眼神疲惫，却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他打开电脑，开始搜索关于测谎仪的原理和漏洞，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的代码和资料越来越多——这是他自己的战场，只能靠自己赢。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琉克蹲在窗台上，啃着苹果，看着月的背影，红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或许，这个人类比他想象的更顽强一点？或许，那箱红富士真的有希望到手？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诺亚站在天台上，看着夜神家的灯光，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知道月不会再信他了，这很好。只有彻底断了依赖，这个人类才会爆发出真正的潜力——是毁灭，还是重生？
他拿出手机，给琉克发了条消息：“赌局升级，我再加一箱苹果。赌他撑不过测谎。”
很快，收到了琉克的回复：“滚。老子的苹果自己赢。”
诺亚笑了起来，笑声在夜风中飘散。这场由死亡笔记掀起的风暴，因为猜忌和试探，正变得越来越狂暴。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夜神月，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L最凌厉的一击，还是来自暗处最致命的背叛。
测谎的时间定在明天上午十点。月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演练着明天可能被问到的问题，试图让自己相信“我不是基拉”。
但每当这个念头升起，死亡笔记上的名字、那些因他而死的人、以及自己对“新世界”的执念，就会像潮水般涌来，将那点微弱的“自我欺骗”彻底淹没。
他到底是谁？是执行正义的神，还是被权力腐蚀的杀人犯？
这个问题，或许连测谎仪也给不了答案。
夜越来越深，月的房间里依旧亮着灯。他知道，明天将是决定命运的一天，而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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