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的光圈在视野里越缩越小，风声呼啸着灌进耳朵。我听见李大山在上面尖叫：“小七！你掉下去了！”那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膜，忽远忽近。
我摔得不轻。
后背先撞上井壁，咔嚓一声，疼得眼前发黑。膝盖擦过藤蔓，火辣辣的疼。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在湿滑的石壁上弹来弹去。
我伸手去抓东西，指甲刮破了皮，血混着青苔滑下来。手指勉强勾住一根藤条，可那藤条早被岁月腐蚀，一扯就断。
“救命——”我喊，喉咙干涩得像要裂开。
没人回应。
头顶只剩一片漆黑，井壁冰冷潮湿，我终于重重摔在井底。
泥水四溅，胳膊腿都传来一阵剧痛。我翻了个身，仰面躺在那儿，胸口剧烈起伏，喘不过气来。
耳边还回荡着刚才坠落时的风声。
我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和李大山打闹的画面。我们本来在井口边玩石头剪刀布，他输了，我就推了他一下。结果他一退，我脚下一滑……
就这么掉下来了。
我咬紧牙关，心里一股怒意冲上来。凭什么是我？我不过是跟他闹着玩，怎么就掉进这鬼地方？
我撑起身子，手底下是湿漉漉的泥土。四周漆黑一片，只有井口透下来的微弱光线。空气里有股腐朽的味道，像是发霉的木头混着死水。
我摸索着往前爬，膝盖蹭到井壁，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哆嗦。
“有人吗？”我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我继续往前爬，手指碰到一个硬物。我捡起来一看，是个生锈的铁盒，盖子已经烂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把它扔开，继续往前挪。
突然，耳边响起一阵低语。
“因果回响……因果回响……”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又像是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猛地停下脚步，心跳加快。
“谁？谁在说话？”
井底死寂一片，只有我的呼吸声。
“因果回响……”那声音又来了，这次更清晰了些。
我皱起眉头，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好像小时候老井头跟我说过什么话，就是记不太清了。
我试着站起来，双腿还在发抖。我扶着井壁，慢慢挪动。
“我不想死……”我在心里默念，“我还小，我才一年级，我还没考上大学，我还没当上科学家……”
我咬着嘴唇，眼泪差点流出来。
就在这时，井底亮了起来。
不是阳光，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光，从井底深处缓缓升起。那光很微弱，却足以照亮我面前的路。
我愣住了。
光中浮现出一个身影。
是老井头。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麻衣，手里拿着一根竹竿，站在井底另一端，目光浑浊却透着睿智。
“你来了。”他说。
我愣了一下：“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没回答，只是朝我伸出手。
我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
井底的水开始泛起涟漪，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涌动。
“因果之门已为你敞开。”老井头低声说，“你将归来……掀起风暴。”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心里却莫名升起一股冲动。
我不想死。
我不能死。
我还要回去找李大山，我要让他知道，不是我故意掉下来的！
我咬紧牙关，往前迈了一大步。
就在这时，胸口猛地一震。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炸开一样，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我踉跄着扶住井壁，额头冒汗，呼吸急促。
我能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正在我身体里苏醒。
井壁上的藤蔓开始蠕动，像是有了生命。井底的水泛起一圈圈诡异的波纹。
“这是……什么？”我喃喃道。
老井头看着我，眼神里透出一丝欣慰。
“你听到了么？”他问。
“听到什么？”
“命运的声音。”
我愣住了。
耳边再次响起那阵低语。
“因果回响……因果回响……”
这次我不再害怕了。
我闭上眼，任由那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突然，我脑海中闪现出一些画面——
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站在我家门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一群陌生人围在井口，低声议论。
李大山蹲在地上，哭得像个泪人。
我猛地睁开眼，胸口那股力量越来越强，几乎要冲破皮肤。
“我不会死。”我低声说，“我一定会出去。”
我转身朝井壁走去，伸手去抓藤蔓。
这一次，藤蔓不再脆弱。
它紧紧缠绕在我的手上，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把我往上拉。
我一点一点地攀爬，每一步都艰难无比，但我知道，我必须上去。
头顶的光圈越来越大，我看见了井口的轮廓。
“小七！”李大山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没事吧？”
我没回答，只是拼命往上爬。
终于，我抓住了井口边缘。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翻身爬了上去。
我躺在地上，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
李大山扑过来抱住我：“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以为你……”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井口。
那口井，改变了我。
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我能感觉到，我变了。
从那天起，我常常做同一个梦。
梦里，我听见那句低语：“因果回响。”
十八年后。
我站在枯井边上，低头看着那个漆黑的洞口。
风吹过，带着熟悉的腐朽气息。
我缓缓蹲下身，伸手摸了摸井壁。
还是那么冰冷。
“我回来了。”我低声说。
身后传来脚步声。
“林小七？”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回头，看到李大山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神情紧张。
“你真的打算下去？”他问。
我点点头：“我必须下去。”
他咬了咬牙：“你知道下面是什么吗？”
我看着井口，嘴角微微扬起：“我知道。”
李大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当年那群人……他们还在等你。”
我冷笑一声：“让他们等着吧。”
我站起身，准备往下跳。
“等等！”李大山叫住我，“你真的想好了？”
我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他叹了口气，没再拦我。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耳边再次响起那阵低语。
“因果回响……”
我纵身一跃。
井口的光圈迅速缩小，风声呼啸着灌进耳朵。
我又一次，掉进了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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