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撕扯耳膜的节奏和十八年前一模一样。
我数着心跳——这次比当年多坚持了十七下呼吸。井壁上的青苔还带着那股腐朽味，手指划过藤蔓时，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微蓝。
“小七！”李大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隔着水膜般的空气震荡。我听见他跑动的脚步声，靴子踩碎枯枝的脆响，还有他急促的喘息。
泥水四溅。我摔得比上次轻了一些，膝盖砸在井底时，竟觉得这触感熟悉得让人反胃。我仰面躺下，胸口剧烈起伏，熟悉的黑暗包裹着我，连空气里的霉味都分毫不差。
“你来了。”老井头的声音响起，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我猛地翻身坐起，手撑在泥水里。幽蓝的光从水洼底部缓缓升起，照出一道道细密的符文。那些纹路像是用刀刻在石头上的，却又像是活的一样，在水中蠕动。
“这不是梦。”我喃喃道。
老井头站在井底另一端，手里还是那根竹竿，麻衣洗得发白。他看着我，眼神浑浊却透着睿智。“你还记得这些花纹吗？”他指了指脚下的符文，“当年我让你记住它们，说它们是你回家的路。”
我皱起眉头。是啊，我记得。那时候我以为他疯了，现在看来……或许我才是疯的。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问，“你不是……已经死了？”
他没回答，只是朝我伸出手。
我犹豫了一下，往前迈了一步。井底的水开始泛起涟漪，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涌动。
“因果之门已为你敞开。”老井头低声说，“你将归来……掀起风暴。”
“我早就掀了。”我咬牙道，“十八年了，我每天都想着那天的事。李大山推我，我摔下来，你们都没救我。”
老井头的眼神黯淡了些：“我们救不了你。”
“放屁！”我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当时就在井口边！你说要带我出去！你说让我等天亮！”
我的手指穿透了他的身体，像抓了一把雾气。
“你……”我愣住了。
老井头轻轻叹了口气：“我也被困在这里，林小七。你以为你只是个掉进井里的孩子，其实你是被选中的容器。”
“容器？”我后退一步，喉咙干涩，“什么意思？”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道符文，和脚下的一模一样。“这是‘因果回响’的印记。”他说，“你不是天生就有这个能力。它是被植入的。”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
“什么植入？”我声音发抖，“谁干的？”
“天机阁。”老井头说，“他们用你做实验。十八年前，那口井不是意外，是一场失败的觉醒仪式。”
我瞪着他，心脏狂跳。
“他们在你身上测试‘因果容器’的可行性，想复制零的能力。但你的意识太强，他们的控制失败了，你才活了下来。”
我踉跄着后退，撞上井壁。背后传来一阵冰凉，我低头看去，符文正从我皮肤下透出来，像是血管里流淌着蓝色的光。
“所以……我不是特别的人？”我低声问，“我只是个失败品？”
“你是唯一成功的。”老井头说，“你打破了他们的控制，掌握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能量。”
我笑了，笑得有点疯：“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我掉下去？看着我一个人在井底求生？”
“我不能干预。”老井头的目光里有痛楚，“我也是囚徒。”
我忽然听见水面传来异响。低头一看，水面上倒映的不是我，而是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秦无极。
他站在井口，嘴角挂着熟悉的冷笑。我猛地抬头，井口空无一人。再低头，水面里的他依然在笑。
“你终于醒了。”镜像中的秦无极开口，“我们等这一刻很久了。”
我伸手去碰水面，指尖刚一接触，一股电流般的刺痛窜上手臂。我看见画面一闪——实验室、手术台、无数仪器缠绕在我身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在记录数据，她身边站着零。
“不……”我摇头，“这不是真的。”
“是真的。”老井头的声音变得低沉，“天机阁把你从孤儿院带走，伪造了你落井的现场。他们以为能掌控你，结果你逃了出来。”
我跪倒在地，双手按在泥水里。符文顺着我的手掌蔓延开来，整个井底开始震动。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抬头看着老井头，“为什么让我以为我是个普通的孩子？”
“你不普通。”老井头说，“但你必须自己发现真相。否则，你会成为他们的工具。”
我咬紧牙关，胸口那股力量越来越强。我能感觉到它在沸腾，像是要冲破皮肤。
井壁上的藤蔓开始蠕动，像是有了生命。水面翻腾起来，浮现出更多画面——李大山哭着蹲在井口，苏晚晴在实验室里盯着一份文件，秦无极在会议室里和一群人低声交谈。
“因果回响……”那阵低语再次响起，这次我听得更清楚。
“因果回响……”我喃喃重复。
“你现在明白了吗？”老井头问，“你不是普通人。你是被选中的人。”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不是被选中。”我说，“是被抛弃。”
我猛地站起身，掌心的符文亮到几乎刺眼。井底的水开始逆重力上升，形成一道道螺旋。
“你让他们知道。”我盯着水面里的秦无极镜像，“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胸口猛然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炸开，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我踉跄着扶住井壁，额头冒汗，呼吸急促。我能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正在我身体里苏醒。
“林小七！”老井头的声音突然变得焦急，“冷静！你不能……”
我没听他说完。我只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终于等到你了，第七任容器。”
我猛地回头，井底一片漆黑。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
我握紧拳头，掌心的符文炽热如火。
“你们谁也别想控制我。”我低声说，“我会让你们后悔，把我扔进这口井。”
我转身朝井壁走去，伸手去抓藤蔓。这一次，藤蔓不再脆弱。它紧紧缠绕在我的手上，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把我往上拉。
我一点一点地攀爬，每一步都艰难无比，但我知道，我必须上去。
头顶的光圈越来越大，我看见了井口的轮廓。
“小七！”李大山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没事吧？”
我没说话，只是拼命往上爬。
终于，我抓住了井口边缘。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翻身爬了上去。
我躺在地上，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
李大山扑过来抱住我：“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以为你……”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井口。
那口井，改变了我。
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我能感觉到，我变了。
从那天起，我常常做同一个梦。
梦里，我听见那句低语：“因果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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