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雪吟苑惊魂一夜后，王府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平静。
柳雪吟被彻底禁足，她的党羽或被杖责发卖，或噤若寒蝉。王府内院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不少，下人们行走做事都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哪位主子。
林微月乐得清静。她每日按时服用萧绝所赠的“暖阳丹”，药效的确显著，寒毒被压制得极好，身体一日日恢复，甚至那点微末的内力也在温养中茁壮了一絲絲。但她始终记得这丹药的另一重作用——气血运行会更为清晰可察。
她尝试过刻意收敛，却发现收效甚微。那药力温和却霸道，润物细无声地浸润着经脉，将她的身体状况隐隐昭示。这感觉如同沐浴在阳光下，却知道暗处有一双眼睛在观察着光影的变化，令人难以全然安心。
萧绝自那日后便甚少在内院出现，仿佛那日的雷霆之怒和莫名赠药都只是昙一现。但林微月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注视并未消失。有时她在院中散步，会隐约觉得远处廊下有人影一闪而过；有时深夜打坐，会觉得仿佛有一道极淡的气息掠过院墙，转瞬即逝。
他在监视她。通过这丹药，或许还有别的方式。
这认知让她脊背发凉，却也激起了更强的斗志。他既然想看她恢复得如何，那她便让他看到。
她开始更积极地锻炼身体，练习那粗浅的内功和“踏雪无痕”的步法。动作依旧生涩，内力依旧微弱，步伐依旧不够快，但她在进步，这种进步是实实在在、无法伪装的。她甚至故意在偶尔前来送东西的丫鬟面前，显露出一丝病愈后的轻松和偶尔因为练习步伐而差点绊到的笨拙。
她要让萧绝看到：她在努力求生，她有了一点微末的依仗，但依旧脆弱，依旧在他的掌控之下，不足以构成任何威胁。
这日午后，天气晴好。林微月正坐在院中石凳上，看似晒太阳，实则默默运转内力，熟悉“踏雪无痕”的发力技巧。
忽然，院门外传来些许动静。不是寻常丫鬟婆子，脚步声更沉，带着甲胄轻微的摩擦声。
林微月心下微动，收敛内力，恢复那副略带病弱的娴静模样。
进来的是萧绝身边的近卫统领，周霆。他面容冷峻，对着林微月抱拳一礼，语气公事公办：“林姑娘，王爷有请，书房一叙。”
王爷有请？书房？
林微月心跳漏了一拍。他终于要再次直面她了吗？为了什么？柳雪吟的事？凤钗的事？还是……她夜探雪吟苑的事？不，若是后者，来的就不会是“请”，而是直接锁拿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缓缓起身，微微一福：“有劳周统领带路。”
再次踏入萧绝的书房，心境与上次夜探时截然不同。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屋内沉肃的摆设，那排书架静静立着，仿佛从未隐藏过任何秘密。
萧绝坐在书案后，手中拿着一卷书，并未抬头。他今日只着一身墨色常服，少了几分战场杀伐的凛冽，多了几分居家的清贵雍容，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丝毫未减。
“王爷。”林微月垂下眼帘，恭敬行礼。
萧绝放下书卷，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审视的力度，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她体内那因“暖阳丹”而活跃运行的气血。
“气色好了不少。”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托王爷的福，丹药很有效。”林微月低声回答，谨守分寸。
“可知本王今日叫你来，所为何事？”
“妾身不知。”
萧绝指尖在书案上轻轻敲了敲：“柳氏禁足，内院琐事需人暂理。本王记得，你出身书香门第，并非目不识丁之辈。即日起，府中一部分用度开支、采买核对之事，交由你过目。”
林微月猛地抬头，眼中难掩惊诧。
让她……管家？哪怕只是一部分？这比赠药更令人意外！他明明还在怀疑她、试探她，为何突然分权给她？这究竟是信任的提升，还是另一种更深的试探？想看她会否借此机会培植势力，或是露出马脚？
“王爷，妾身……”她本能地想推拒，这无异于架在火上烤。
“怎么，不会？还是不愿？”萧绝打断她，眼神微凉，“本王身边，不养无用之人。你若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话语未尽，威胁之意已昭然。
林微月瞬间明白了。这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分权”，而是一项测试，一个考题。做好了，或许能稍微改善处境；做不好，便是“无用”，后果难料。他给她有限的活动空间和资源，看她如何挣扎，看她会接触何人，会做何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波澜，重新低下头：“妾身遵命。定当尽力而为，不负王爷所托。”
“很好。”萧绝似乎满意了她的答复，从一旁拿起一本厚厚的账册和一枚小小的对牌，“这是近三个月府中部分用度明细，拿去核对。若有不清不楚之处，可询管家。每三日，向本王禀报一次。”
“是。”林微月上前，接过那沉甸甸的账册和对牌。对牌冰凉，账册沉重，仿佛接过了一个烫手山芋。
“下去吧。”萧绝重新拿起书卷，不再看她。
林微月捧着账册和对牌，躬身退出了书房。直到走出很远，阳光洒在身上，她才感觉那书房中无形的压力稍稍散去。
看着手中的东西，她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又警惕的弧度。
管家权？萧绝，你到底想做什么？
是觉得她这枚棋子还有些许用处，所以丢给她一点鱼饵？还是想用这些琐事牵绊住她，让她无暇他顾？亦或是想通过账目，试探她是否与外界有不明往来？
无论哪种，她都已别无选择，只能接下这挑战。
这平静的王府，因他这突如其来的任命，再次风满楼。
而她，必须在这风雨欲来中，走好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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