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事件之后,我和时透无一郎之间那种无声的默契似乎变得更加明显。
他依旧很少说话,表情也总是淡淡的,但我能感觉到,他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点。那目光里不再是最初的完全空洞,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确认”的东西。
确认我的存在。确认我的状态。
而我,在他面前,似乎也渐渐卸下了一部分那层无懈可击的微笑面具。并非刻意,而是某种放松。我知道,即使我偶尔流露出疲惫、走神,或者像在仓库里那样罕见的失态,他也不会用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打量我,更不会四处宣扬。他只是沉默地接受,然后用他那种独特的方式,比如递给我一份放错地方的文件,或者在我练习时默默将飞到我这边的训练用具捡回去,做出近乎笨拙的回应。
这种沉默的“交流”让我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有一天下午,我端着一盘刚刚收到的萩饼(一种糯米红豆点心)穿过庭院。甜食能让我心情稍微愉悦一些,这是从花街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不算糟糕的习惯。
迎面撞见了刚从训练场出来的无一郎。他的额发被汗水濡湿,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呼吸平稳,但身上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热气。
我停下脚步,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一个比平时更轻松些的笑容:“霞柱阁下,训练辛苦了。”
他看着我,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点心上,停顿了一秒。那眼神里没有什么渴望,更像是一种……单纯的注视。
鬼使神差地,我将手中的盘子往前递了递,语气自然地问道:“要尝尝吗?是萩饼,味道应该还不错。”
问出口的瞬间,我其实已经做好了被无视或拒绝的准备。他看起来就不像是对甜食感兴趣的人。
然而,他看了看盘子里的点心,又抬眼看了看我,竟然非常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我有些惊讶,但还是用干净的小碟子分了一块给他。
他接过去,没有立刻吃,而是拿在手里,像是在观察什么新奇的东西。然后,他才低头,小口地咬了一下。
他吃东西的样子很安静,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腮帮子微微鼓起,配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漂亮脸蛋,有种奇异的反差感。
“怎么样?”我笑着问,自己也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甜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心情似乎也变得更好了些。
他慢慢咽下口中的食物,浅绿色的眼眸抬起来,看向我,非常客观地评价了一句:“甜。”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点心当然是甜的呀。” 冰蓝色的眼眸弯了起来,这次的笑意真切地抵达了眼底,“看来霞柱阁下不太嗜甜呢。”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只是沉默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将那块萩饼吃完了。
吃完后,他看了看空了的碟子,又看了看我,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将空碟子递还给我。
“谢谢。”他低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树叶。
我接过碟子,脸上的笑容未减:“不客气。”
他站在那里,没有立刻离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我们之间陷入了一种并不尴尬的沉默。
我忽然想起后山那只小野兔,想起他当时悲伤无助的样子。一个念头浮上心头。
“无一郎君,”我放下盘子,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以后如果……再遇到类似上次那只小兔子的事情,或者别的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来找我。”
我说得很含蓄,但他似乎听懂了。
他抬起眼,那双总是雾蒙蒙的眸子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他看了我几秒钟,然后,非常非常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嗯。”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单音音节。
但这已经足够了。
我知道,这对于他而言,或许已经是一种极大的信任和承诺。
这时,鎹鸦扑棱着翅膀飞过庭院,带来了新的任务指令,分别指向我们两人。短暂的休憩时光结束了。
我们几乎是同时收敛了脸上细微的情绪(虽然他本来也没什么表情),恢复了柱应有的状态。
“那么,任务小心。”我对他笑了笑,拿起我的日轮刀。
“你也是。”他回应道,声音依旧平淡,却不再是最初那种毫无温度的漠然。
我们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我回头看了一眼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清瘦,孤直,却仿佛不再像最初那样,是完全融入雾霭、随时会消散的幻影。
冰面下的微光,似乎又明亮了一些。
即使依旧沉默,即使前路布满荆棘与恶鬼,但在这条残酷的道路上,能拥有一个无需言语也能彼此理解的同伴,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我握紧了手中的日轮刀,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坚定。
无论是我深埋的过去,还是他空白的记忆,活下去,战斗下去,或许终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