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跟随着空中鎹鸦的指引,疯狂地向前奔跑。
雪之呼吸带来的极致速度让两旁的景物化为模糊的色块向后飞掠。风声在耳边呼啸,却盖不住我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几乎要炸裂的心脏的声音。
母亲的信……姐姐的事……
这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在我脑中反复回响,搅得我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冰冷的恐惧和灼热的急切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的理智焚烧殆尽。
我多久没有这样失控过了?六年?还是更久?在花街,哪怕是被最难缠的客人刁难,被鸨母责打,我也能维持着完美的笑容,内心冷静地计算着利弊得失。加入鬼杀队后,更是将所有的情绪牢牢锁死,只展现出强大、可靠、温和的一面。
可这封信,像一把淬了毒的钥匙,轻易就撬开了我层层封锁的心门,释放出了里面囚禁了太久的恶魔——那些关于失去、关于鲜血、关于无尽黑夜的恐怖记忆。
姐姐……千雪……
我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她最后推我进柜子时,指尖的温度和颤抖。她叫我“不要出声”、“无论如何不要出来”。
然后呢?
然后就是寂静,死一样的寂静,混合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咀嚼声。
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停下脚步,扶住路边一棵树干,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千夏!你没事吧?”鎹鸦焦急地在我头顶盘旋。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浸透了里衣,贴在背上一片冰凉。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血丝,视线甚至有些模糊。
不行……不能这样……
我用力掐了自己的掌心一下,尖锐的疼痛让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丝。
我是柱。我是雪柱铃木千夏。我经历过比这更糟的情况。我必须冷静下来。
这封信来得太突兀,太巧合。前田府……母亲的首饰盒……一个陌生的仆妇……这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万一……万一是陷阱呢?利用我对母亲和姐姐的执念设下的陷阱?
可是……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万一母亲真的留下了什么?万一姐姐的死……
那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一旦燃起,就难以熄灭,甚至不惜灼伤自己。
我直起身,重新调整呼吸,努力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深处。脸上的血色慢慢回来了一些,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锐利,仿佛凝结着永不融化的寒霜。
“继续带路。”我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加快速度。”
“是!”鎹鸦似乎被我的气势震慑,立刻奋力向前飞去。
我再次施展呼吸法,身影如一道离弦的冰箭,射向未知的前方。
……
与此同时,鬼杀队总部。
时透无一郎站在原地,望着千夏消失的方向,浅绿色的眼眸中那丝错愕和担忧并未散去。
他很少会对周遭的事物产生如此明确的情绪波动。千夏刚才的样子……很不对劲。那种苍白,那种慌乱,那种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的痛苦和焦灼……和他平时认识的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沉稳冷静的雪柱判若两人。
(……有急事?)
什么样的“急事”,会让那个连面对强大恶鬼都能微笑以对的铃木千夏,失控到那种程度?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主公产屋敷耀哉的宅邸。
他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潜意识里觉得,应该把刚才看到的情况告诉主公。千夏的状态,看起来不像是能好好执行任务的样子。(他虽然不理解情绪,但能本能地感知到危险和异常。)
见到主公后,他言简意赅地描述了自己看到的情况:“千夏。刚才。很着急,脸色不好。走了。说急事。”
主公静静地听着,虽然看不见,但他似乎能透过无一郎平淡的叙述,感知到其下的不寻常。他温和的脸上露出一丝沉思。
“很着急……脸色不好……”主公轻声重复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榻榻米,“她知道是什么事吗?”
无一郎摇了摇头:“没说。”
主公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鸦羽。”
一只黑色的鎹鸦应声落下。
“去查一下,刚才是否有来自外界的讯息传给千夏?内容是什么?来源是哪里?”主公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鎹鸦领命,迅速飞走。
无一郎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只是觉得应该等一个结果。
过了一会儿,鎹鸦回来了,带来了前田府和那封信件的粗略信息(它无法得知信的具体内容,但能追踪到来源和大致性质)。
“前田府……陌生的来信……”主公的眉头微微蹙起,“千夏的过去……似乎与那片区域有关联。”
他沉吟了片刻,抬起头,“面向”无一郎的方向:“无一郎。”
无一郎抬起头。
“能麻烦你,去一趟前田府方向吗?”主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我有些担心千夏。她的状态似乎很不稳定,而这件事又牵扯到她的过去……我怕她会遇到危险,或者……做出不理智的判断。远远跟着就好,若非必要,不要干涉。只是……确保她能平安回来。”
无一郎安静地听着,浅绿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在那句“确保她能平安回来”时,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犹豫,只是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
“嗯。”
应下这个字,他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主公的宅邸。
甚至没有回去取任何东西,只是握紧了他的日轮刀,身影如同融入微风中的雾霭,朝着千夏离开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追了下去。
他的速度极快,霞之呼吸让他的行动飘忽而迅捷。他仔细感知着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熟悉的、却带着紊乱波动的冰雪气息,精准地追踪着。
他的脑海中没有太多复杂的想法。只是执行主公的命令。
以及……一种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意念。
那个会给他点心、会对兔子露出悲伤表情、会在仓库害怕发抖、也会在阳光下安静擦刀的铃木千夏……
那个……笑得太多了的人。
不能出事。
迷雾在前方蔓延,而无声的守护,已悄然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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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