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冰冷的水流声掩盖了压抑的呜咽,许久,才渐渐停歇。球胜狼撑着洗手台边缘站直身体,镜中人眼眶通红,水珠顺着湿透的额发滑落,狼狈不堪。他用力抹了把脸,试图抹去那些失控的痕迹,却只让皮肤泛起更深的红痕。他盯着镜中那双依旧翻涌着痛苦的黑眸,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真难看。
手机屏幕亮着,豹妹那两条生硬的短信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指尖。 “好。” 他最终只回复了这一个字。再多一个字,都怕泄露心底那快要决堤的洪流。
走出卫生间,医院走廊的灯光白得刺眼。他下意识地走向那个熟悉的病房方向,脚步却在离门口几步之遥时硬生生顿住。里面亮着灯,隐约传来豹妹低低的说话声,大概是护士在例行检查。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影子被拉得很长,浸透着疲惫。
他没有进去。只是隔着门板上方那窄窄的玻璃窗,贪婪地、飞快地向里望了一眼。 病床上的人依旧安静地躺着,轮廓在灯光下显得单薄。床头柜上,他刚插好的那瓶向日葵,金黄的花盘固执地朝着天花板的方向,像几簇微小的、凝固的火焰。豹妹的身影在床边晃动了一下,挡住了他的视线。
足够了。 他几乎是逃离般地转身,快步离开了这片让他窒息又眷恋的区域。
翌日,下午。 医院附近新开的粤菜馆,装修雅致,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茶香和食物烹煮的暖意。球胜狼提前到了,选了个靠窗的僻静角落。窗外是行色匆匆的路人,阳光正好,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他无意识地转动着桌上的水杯,指尖冰凉。
豹妹准时出现,依旧是一身利落的打扮,紫色卷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她拉开椅子坐下,目光在他脸上飞快地扫过,似乎想寻找昨晚失控的痕迹,但球胜狼已经戴好了那副惯常的、冷硬疏离的面具。
“点菜吧。”豹妹把菜单推过去,语气尽量放得平常,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一顿饭吃得沉默而克制。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所有敏感的话题,只聊些无关痛痒的天气、练场地的琐事,甚至讨论了一下狼队新赛季可能遇到的对手。球胜狼吃得很少,只是机械地动着筷子。豹妹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和比往日更显苍白的脸色,那句“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道歉的话已经说了,再追问就显得多余,甚至……残忍。她看得出他在强撑。
“这里的虾饺不错。”豹妹试图缓和气氛,夹了一个放到他面前的骨碟里。
球胜狼看着那个晶莹剔透的虾饺,顿了几秒,才低声说:“谢谢。” 他拿起筷子,却没有夹起它,只是用筷子尖无意识地点了点碟子边缘。
“她……以前也挺喜欢吃这个的。”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目光没有看豹妹,而是落在那只虾饺上,仿佛透过它看到了某个鲜活的身影坐在对面,一边抱怨训练太累,一边满足地塞进一个虾饺,腮帮子鼓鼓的,眼睛笑得弯起来。
豹妹握着筷子的手一紧。她当然知道“她”是谁。这是球胜狼第一次,在她面前,主动提起沉睡中的姐姐。不是用“朋友”这样疏离的代称,而是……一个模糊的、带着温度的存在。
“嗯,”豹妹应了一声,声音也有些发紧,“我知道。她口味偏清淡,喜欢这些精致的东西。”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沉默,似乎比刚才少了几分刻意的疏离,多了几分沉重的心照不宣。
“球胜狼,”豹妹放下筷子,终于抬起眼,认真地看着他。她浅金色的瞳孔在餐厅柔和的灯光下显得不那么锐利,反而透着一丝复杂和……近乎恳切的坦诚。“我昨天说的话,是重了点。但我不是要赶你走,也不是要否定你做的任何事。”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 “我只是……不想看你这样。”她指了指他的心口位置,动作很轻,“把自己困死在一个‘责任’的框里,把所有的感情都扭曲成负担。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她……都不公平。”
球胜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的声音依旧很平,听不出波澜,“但我有我的分寸。”
“分寸?”豹妹几乎要气笑了,但看着他那副油盐不进、自我囚禁的样子,那股火气又化作了深深的无力感,“你的分寸就是把自己熬干?就是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是僭越?就是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还要在上面盖个‘朋友’的戳?”
她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度: “球胜狼,你看着我。你真的觉得,等她醒了,知道你为她做的一切,知道你把自己逼成这样,她会开心吗?她会因为你的‘分寸’而松一口气吗?”
球胜狼猛地抬眼,黑沉的眸子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那层冰冷的伪装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恐慌。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