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她低低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他,还是在骂自己刚才的失控。(接上文)
她从不怀疑姐姐会醒。姐姐骨子里的坚韧和求生欲,她比谁都清楚。她需要的只是时间。 可是球胜狼……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吗?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和深情,那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克制,那用“责任”和“朋友”包裹得严严实实、却早已千疮百孔的爱意…… 简直像个自欺欺人的可怜虫!
………
球胜狼冲进医院走廊尽头的男卫生间,反手锁上门。冰冷的白炽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啦啦地冲刷而下,仿佛要冲走所有的狼狈和那几乎将他淹没的窒息感。他捧起冷水狠狠泼在脸上,水流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分不清是水还是别的什么。
电话铃声短促地响了一下,又归于沉寂。 他抹了把脸,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豹妹的名字。紧接着,两条短信跳了出来:
豹妹刚才……我语气重了。抱歉。
豹妹明天下午有空吗?医院边上新开了家粤菜馆,我请你吃饭。算是……赔罪。
生硬,别扭,带着豹妹特有的、不擅长道歉的笨拙。
可球胜狼的目光却无法聚焦在文字上。豹妹那尖锐的质问,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轰鸣:
回忆“真的只是愧疚吗?” “你扪心自问,真的只是愧疚吗?”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眉眼依旧精致锐利,轮廓分明,可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黑沉眼眸里,此刻却盛满了无处遁形的狼狈、痛苦和……浓得化不开的心虚。冷白的灯光倒映在瞳孔深处,像两簇冰冷的火焰,灼烧着他的伪装。
他在心里狠狠自嘲。
自嘲你瞧瞧,球胜狼。 你这副样子,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写满了“心虚”二字。 怎么可能……只是愧疚? 怎么可能……只是朋友?
他用力闭了闭眼,压下喉咙里翻涌的酸涩,指尖有些颤抖地敲击着手机键盘,回复了一个简单的
球胜狼“好”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吞没。他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掌心。
黑暗中,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回忆“你这头狼怎么这么争强好胜啊?” 阳光下,她抱着篮球,浅金色的眸子亮得惊人,卷曲的长发垂在一侧,笑容明媚张扬,像一团灼热的火焰。 “怎么了,看不起女孩子?”她挑眉挑衅,球场上飒爽的身影如风掠过。 “下次见。”每一次告别时,她挥着手,眼底的笑意弯弯,像两枚小小的、盛满星光的月牙。
怎么办? 他一闭上眼睛,全都是她。 鲜活,明亮,带着能灼伤人的生命力。
他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当年矿洞塌方,那几块擦着他头皮砸落的巨石,不仅给了他身体上的伤疤,更在他心里烙下了太深的印记?让他每一次回想起初遇时,她不顾危险冲过来推开他的瞬间,那惊鸿一瞥的心动,至今仍在胸腔里疯狂鼓噪。
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 明明已经物是人非,她沉睡不醒。
他还会近乎卑微地奢望:是不是现在他多守她一会儿,多送一束花,多来一次,等她醒来,或许……或许就能在她心里多占据一点点位置?又或许,这世界上多一个人这样固执地惦记着她,她的灵魂感知到了,会不会就能早一点挣脱黑暗的束缚,回到这光明的世界?
可他不能。他不敢。 他不能让豹妹有压力,不能让醒来的她背负上“恩情”的枷锁。那过于沉重的付出,只会成为压垮关系的负担。他太明白了。
所以,他只能送向日葵。送这种花语暧昧不明、代表着“沉默的爱”和“忠诚守候”的花。他不敢送玫瑰,不敢将那滚烫的三个字宣之于口,不敢大大方方地说“我爱你”。
他早已给自己套上了沉重的枷锁:只是朋友。 因为只是朋友,所以汹涌的思念必须伪装成平淡的问候。 因为只是朋友,所以连刻骨的想念,都要小心翼翼地征求一个“同意”的许可。
他日复一日地隐瞒着那与日俱增、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爱意,像一个虔诚又绝望的信徒,独自沉浸在与她过往的回忆里。而他的心上人,他世界中心唯一的太阳,却波澜不惊地躺在那张洁白的病床上,时间在她身上仿佛彻底停滞,永远凝固在他世界崩塌、陷入无边痛苦的第一天。
她在他记忆中最美好的年华里,走到了时光的中转站,停下了脚步。却无情地,将他一个人,推向了那漫长而孤独的时间终点。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挣脱了所有强撑的束缚,倔强地蓄积在眼角,摇摇欲坠。
他看着镜中那个眼眶发红、狼狈不堪的自己,本想扯出一个嘲讽的笑。然而,嘴角刚刚费力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压抑已久的哽咽便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防线。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顺着冰冷的脸颊无声地滑落,砸在紧握的拳头上,也砸在冰冷的地砖上。
空荡的卫生间里,只剩下水流哗啦的背景音,和一个男人压抑到极致、破碎而无声的哭泣。
镜面模糊了。 只有心底那三个字,在泪水的浸泡下,愈发清晰,带着血淋淋的痛楚和卑微的祈求:
卑微祈求我喜欢你。 我很想你。 你什么时候……才能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