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路把林姑姑写的“忍”“谋”“韧”“强”四个字,贴在了杂物间最显眼的木柱上。
每天清晨,天还没亮,他就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微光,用手指在柱子上描摹这四个字的笔画;到了傍晚,苏扶楹送来粟米糕时,他便会拿出那张纸,让苏扶楹教他认字——苏扶楹虽是尚食局的学徒,却跟着林姑姑识过些字,教他绰绰有余。
日子一天天过去,永安二十七年的冬天快要结束时,墨寒笙已经能把那四个字写得有模有样了。他没有笔墨,就用烧黑的木炭头当笔,在捡来的废纸上写字,指尖常常被木炭染得发黑,洗都洗不掉,可他却毫不在意——这墨痕,是他朝着“不做睁眼瞎”迈出的第一步,也是他对抗冷宫黑暗的一点点底气。
这天午后,苏扶楹没来,倒是老宫娥端着一碗稀粥过来了。老宫娥的脸色比往常难看,放下粥碗时,声音压得极低:“阿苑,你最近是不是和尚食局的小丫头走得近?”
墨寒笙心里一紧,握着木炭的手顿了顿:“婆婆怎么知道?”
“皇后宫里的人又在查了。”老宫娥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拧成一团,“昨天我去浣衣局送衣裳,听见刘公公跟人说,要盯着冷宫里的动静,说有人偷偷给你送东西。你可千万要小心,别被他们抓住把柄。”
墨寒笙的心沉了下去。他早该想到,皇后不会放任冷宫里有“意外”的温暖,苏扶楹和林姑姑的善意,终究还是引来了注意。他捏紧了手里的木炭,指节泛白:“我知道了,婆婆。”
“那小丫头也是好心,可这宫里好心最容易惹祸。”老宫娥摸了摸他的头,“以后别让她来了,你缺什么,跟婆婆说,婆婆能想办法的。”
墨寒笙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碗里的稀粥。他知道老宫娥是为他好,可他也舍不得苏扶楹带来的温暖——那是他在冷宫里唯一的光。
傍晚时分,巷口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墨寒笙抬头,看见苏扶楹提着食盒,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点惊魂未定。
“你怎么来了?”墨寒笙迎上去,声音里带着点担忧。
“我听说皇后宫里的人在查,本来想不来的,可林姑姑说,今天必须给你带样东西。”苏扶楹把食盒塞到他手里,从袖中掏出个小小的布包,“这里面是半块墨锭和一支毛笔,是林姑姑从尚食局库房的旧箱子里翻出来的,没人要的。她让你好好练字,说识字能明理,明理才能谋事。”
墨寒笙接过布包,触到里面墨锭的冰凉,心里却一阵发烫。他看着苏扶楹发红的眼角,知道她肯定是冒着风险跑过来的。
“你快走吧,别被人看到了。”墨寒笙把布包揣进怀里,推着苏扶楹往巷口走,“以后别来了,皇后宫里的人在查。”
苏扶楹却没动,反而从食盒里拿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热乎的菜团子:“我知道危险,可我要是不来,你吃什么?林姑姑说,你正在长身体,不能总喝稀粥。”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而且,林姑姑还让我告诉你,下个月宫里要选伴读,陪太子读书,林姑姑想办法让你也去试试。”
“伴读?”墨寒笙愣住了。他一个被扔在冷宫里的弃子,怎么有资格去当太子的伴读?
“林姑姑说,太子身边的伴读都是勋贵子弟,可上个月有个伴读犯了错,被皇上罚了,现在还缺一个。”苏扶楹解释道,“林姑姑认识东宫的一个老太监,想托他递个话,让你去试试。她说,这是你离开冷宫的机会——只要能去东宫,就算是在太子身边,也比待在冷宫里安全,还能识字读书,接触到外面的人。”
墨寒笙的心猛地一跳。离开冷宫?接触外面的人?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可他也清楚,太子是皇后的儿子,是最恨他的人,去当太子的伴读,无异于羊入虎口。
“林姑姑说,这是险棋,可也是唯一的机会。”苏扶楹看着他的眼睛,“她说你性子韧,能忍,只要在太子身边不犯错,好好读书,总能找到机会的。就像下棋,有时候得先退一步,才能往前冲。”
墨寒笙盯着苏扶楹的眼睛,又想起了木柱上的“忍”和“谋”。他知道,这确实是险棋——太子说不定会变着法子折磨他,皇后也会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可如果不去,他就只能一辈子困在冷宫里,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我去。”墨寒笙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苏扶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林姑姑说,让你从现在开始,每天多练两个时辰的字,到时候考伴读,总得有点样子。”
就在这时,巷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太监尖利的呼喊:“谁在里面?皇后娘娘有旨,搜查冷宫!”
苏扶楹的脸色瞬间白了,墨寒笙也慌了——食盒还在他手里,里面的菜团子和布包里的墨锭,都是能被当成“罪证”的东西。
“快,你躲进杂物间!”墨寒笙拉着苏扶楹往杂物间跑,把食盒塞到她手里,“你先躲着,我去应付他们!”
“那你怎么办?”苏扶楹急得快哭了。
“我是皇子,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墨寒笙咬了咬牙,推了苏扶楹一把,“快进去!”
苏扶楹钻进杂物间,墨寒笙立刻关上木门,用一根木棍顶住。他刚转过身,就看到刘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七皇子,皇后娘娘有旨,说冷宫里有外人进出,咱家来查查。”刘公公的目光在墨寒笙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他怀里鼓起来的地方,“你怀里藏的是什么?”
墨寒笙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藏着苏扶楹给的布包。他知道,绝不能让刘公公发现里面的墨锭和毛笔——那会连累苏扶楹和林姑姑。
“没什么。”墨寒笙的声音有些发紧,却强装镇定,“是我捡的几块石头,玩的。”
“石头?”刘公公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就要去搜,“咱家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石头,值得你藏得这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