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杂物间的破窗,在满是墨痕的纸上投下细碎光斑。墨寒笙是被冻醒的,怀里还揣着昨晚没吃完的菜团子,硬邦邦的,却让他想起苏扶楹临走时的叮嘱。他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胳膊,目光先落在木柱旁的墨锭和毛笔上——墨汁早已干透,在砚台(他用石块磨成的简易砚台)边缘结了层深色的痂,倒像是凝固的决心。
他没急着练字,先把杂物间的木门推开条缝,探头往外看。冷宫的清晨总是静得发慌,只有老宫娥扫地的竹帚声,在巷口断断续续传来。他记得老宫娥说过,皇后宫里的人虽没再明着来搜,但暗处总有人盯着,像是躲在暗处的猫,等着抓他犯错的尾巴。
墨寒笙轻手轻脚地绕到杂物间后面,那里有个废弃的小灶台,是前几年老宫娥偷偷给他搭的,偶尔能烧点热水。他捡了几块干柴塞进灶膛,划亮藏在怀里的火石——那是苏扶楹上次带来的,说冷天里能取暖。火苗舔着柴薪,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暖意慢慢裹住他的手,也让他紧绷的神经松了些。
水还没烧开,巷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比老宫娥的脚步声重,还带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墨寒笙心里一紧,立刻熄了灶火,用湿泥盖住余烬,猫着腰躲回杂物间,从破窗的缝隙往外看。
是两个侍卫,穿着皇后宫里的鎏金侍卫服,正沿着冷宫的墙根走,目光扫过每一间废弃的宫室,像是在找什么。墨寒笙攥紧了手里的火石,指尖又开始发白——他想起刘公公临走时的不甘心,想来皇后是没彻底放弃追查,这是派侍卫来补搜了。
侍卫走得很慢,离杂物间越来越近。墨寒笙飞快地把墨锭、毛笔和写满字的废纸塞进木柱的裂缝里——那是他昨天特意凿开的小缝,刚好能藏下这些东西,外面再用几块松动的木板挡住,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里面是什么?”其中一个侍卫停在杂物间门口,伸手就要推木门。
另一个侍卫拉了他一把:“不过是堆破烂的地方,七皇子就算藏东西,也不会藏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皇后娘娘要找的是‘私通外人’的证据,咱们重点查他住的那间偏殿就行。”
推木门的侍卫迟疑了一下,又往门缝里看了看,只看到满堆的木料和灰尘,没什么异常,便收回了手:“也是,这冷宫除了那老宫娥和七皇子,连只老鼠都嫌冷清,哪来的外人。”
两人说着,便转身往偏殿的方向去了。墨寒笙贴在门后,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敢大口喘气,后背又一次被冷汗打湿。他靠在木门上,想起昨天老宫娥说的“小心”,忽然觉得,这冷宫就像个巨大的牢笼,而他是笼里的鸟,哪怕只是想偷偷练个字,都要提心吊胆。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确定侍卫不会再回来,墨寒笙才把墨锭和毛笔从裂缝里取出来。他重新生了火,把水烧开,倒了点热水在石砚里,慢慢研磨。墨香再次弥漫开来,比昨晚更浓些,像是能驱散心里的慌。
他拿起毛笔,这次没写“忍”,而是写了“楹”字——苏扶楹的“楹”。笔尖在纸上划过,墨痕慢慢晕开,他想起苏扶楹递菜团子时的手,想起她让他“忍”时的眼神,心里忽然暖了些。他知道,苏扶楹和林姑姑是他在这冷宫里为数不多的牵挂,也是他必须坚持下去的理由。
刚写完“楹”字,门外忽然传来老宫娥的声音:“寒笙,在里面吗?”
墨寒笙赶紧把写着“楹”字的纸折起来,塞进怀里,才应声:“婆婆,我在。”
老宫娥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布包,走到他身边,把布包递给他:“这是老婆子攒的几块碎银子,你拿着。要是以后遇到难处,或许能派上用场。”
墨寒笙愣了愣,没接布包:“婆婆,我不能要你的银子。你自己也不容易。”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老宫娥把布包塞进他手里,语气带着点强硬,“老婆子无儿无女,攒这些银子也没用。你不一样,你是皇子,以后总有出头的日子。这些银子,就当老婆子给你的念想,要是真能等到你出息的那天,老婆子也能跟着沾点光。”
墨寒笙握着布包,里面的碎银子硌着手心,暖暖的。他抬头看着老宫娥,眼眶有点红:“谢谢婆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老宫娥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婆子信你。对了,刚才皇后宫里的侍卫来过,你没被他们发现什么吧?”
“没有,我把墨锭和毛笔藏起来了。”墨寒笙摇摇头,把刚才侍卫来的事简单说了说。
老宫娥听了,叹了口气:“皇后这是不打算放过你了。以后你练字,一定要更小心,最好别在白天练,等晚上夜深了再练,免得被人看到。”
“我知道了,婆婆。”墨寒笙点点头。
老宫娥又叮嘱了几句,便提着水桶走了。墨寒笙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想起宸妃——他对母亲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小时候母亲抱着他,也是这样温柔地拍他的肩膀。他摸了摸怀里的青灰色石头,又摸了摸折起来的纸,心里的坚定又多了几分。
他重新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韧”字。这次的字迹比之前工整了些,墨痕也更稳了。他盯着“韧”字,想起苏扶楹说的“下棋最忌胆怯”,想起自己藏墨锭时的慌张,忽然明白,“韧”不只是忍着,还要学会在暗处藏住锋芒,像墨锭一样,平时看着不起眼,研磨开来,却能在纸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窗外的太阳渐渐升高,透过破窗照在纸上,把“韧”字照得发亮。墨寒笙握着毛笔,一笔一划地写着,墨痕落在纸上,像是在为他的未来,刻下一道又一道坚实的印记。
他知道,皇后的刁难不会停,侍卫的搜查也可能再来,他的路依旧难走。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了——因为他有墨锭和毛笔,有苏扶楹和林姑姑的牵挂,有老宫娥的守护,还有藏在心里的那点“韧”。
只要能守住这些,他就能等着“过河”的那天。
到时候,他要让那些欺负过他的人知道,冷宫里的七皇子,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他要让皇上看到,宸妃的儿子,也能有撑起一片天的本事。
墨寒笙放下毛笔,看着纸上写满的字,嘴角轻轻扬了扬。
这一天,似乎比以往,更有盼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