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墨汁般晕染了冷宫的青砖,月光透过树叶落下一缕微光。墨寒笙坐在杂物间的木柴堆上,借着这点光,正用指尖摩挲着那方墨锭——边角已被反复研磨得圆润,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倒像是件贴身的旧物。
他刚把白天写满字的废纸叠好,藏回木柱裂缝,门外就传来一阵极轻的叩门声,三下一组,节奏缓慢,是他和林姑姑约定的信号。墨寒笙心里一紧,攥紧毛笔的手松了松,轻声应道:“门没锁。”
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闪了进来,不是苏扶楹,而是林姑姑。她穿着一身灰布宫装,脸上蒙着半块黑布,只露出双透着精明的眼睛,手里还提着个半旧的食盒,进门后第一时间就把门栓插上,又往窗外扫了一眼,确认没人盯梢,才松了口气。
“林姑姑,您怎么来了?”墨寒笙起身,目光落在食盒上,却没先问吃食——他更记挂苏扶楹的安危,“扶楹她……还好吗?”
林姑姑把食盒放在地上,打开盖子,里面是两碟热菜,一碟青菜豆腐,一碟腊肉,还有两个白面馒头,热气裹着香味飘出来,让墨寒笙的肚子忍不住叫了声。
“扶楹挺好的,就是记挂你,让我把这些带来。”林姑姑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在食盒内侧摸了摸,掏出一张叠得极小的纸,递给墨寒笙,“这是她写的,说让你看完就烧了,别留下痕迹。”
墨寒笙接过纸,指尖有些发颤。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纸上的字迹娟秀,是苏扶楹的手笔,只写了短短几行:“皇后近日查得紧,我暂不能去。伴读之事有进展,下月太子选伴读,林姑姑会设法让你入候选名单。切记昼伏夜出,勿露锋芒。”
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落在他心里,激起层层涟漪。“候选名单”四个字,更是让他攥纸的手紧了紧——这是他离开冷宫的第一个机会,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伴读的事,您真有办法?”墨寒笙抬头看向林姑姑,眼里满是期待,却也藏着几分不安。他知道,太子伴读的位置,多少王公贵族的子弟盯着,他一个冷宫里的皇子,想挤进去,难如登天。
林姑姑点点头,拿起一块腊肉,放在墨寒笙面前的木盘里:“你先吃,边吃边说。我已托了东宫的李嬷嬷,她是我远房表姐,早年受过宸妃娘娘的恩惠,愿意帮咱们一把。但有个条件,你得在候选前,把字练得再工整些——太子虽年幼,却最看重字迹,要是你的字过不了关,就算进了候选名单,也会被刷下来。”
“我能行。”墨寒笙立刻应道,拿起白面馒头,咬了一大口,馒头的麦香混着腊肉的咸香,让他想起小时候在宸妃宫里吃过的点心,心里暖烘烘的,“我每天晚上都练,一定能把字练好看。”
林姑姑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疼惜,又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膏,放在他手边:“这是治冻疮的药膏,你手上的冻疮该涂了。别光顾着练字,冻坏了手,怎么握笔?”
墨寒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关节上确实裂了几道小口,有的还结了痂,是前几天冷的时候冻的。他拿起药膏,瓶身还带着林姑姑的体温,心里一阵感激:“谢谢林姑姑,也谢谢扶楹。”
“谢什么,咱们都是为了你好。”林姑姑叹了口气,语气忽然沉了些,“还有件事,你得记着。皇后那边,最近不仅查你,还在查宸妃娘娘当年的旧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你要是遇到以前认识宸妃娘娘的人,别轻易相认,免得被皇后的人盯上。”
墨寒笙的动作顿了顿,手里的馒头停在嘴边。他想起母亲宸妃,想起那块青灰色的石头,心里忽然咯噔一下——皇后找宸妃的旧部,是为了什么?难道母亲的死,还有别的隐情?
“我知道了,姑姑。”他把疑问压在心里,没再多问——他现在羽翼未丰,就算知道了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先忍着,等自己有能力了,再查清楚。
林姑姑又叮嘱了几句,说让他别再用石块当砚台,容易磨坏墨锭,下次会给她带个小砚台来,还说让他注意保暖,别冻坏了身子。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听到巷口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便起身要走。
“姑姑,您路上小心。”墨寒笙送她到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轻轻关上门。
他回到木柴堆旁,把苏扶楹写的纸放在烛火上,看着纸慢慢烧成灰烬,随风飘落在地上,没留下一点痕迹。然后他拿起那瓶冻疮药膏,拧开盖子,往手上涂了些,药膏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比灶火的暖更舒服。
他重新拿起毛笔,倒了点热水在石砚里,慢慢研磨。墨香在夜色里散开,比以往更浓,像是能把他心里的不安都驱散。他蘸了点墨汁,在纸上写下“太子伴读”四个字,字迹比之前工整了不少,笔画也稳了些。
他盯着这四个字,想起苏扶楹的叮嘱,想起林姑姑的安排,想起老宫娥的碎银子,心里的坚定像墨汁一样,越磨越浓。他知道,接下来的一个月,会是他最难熬的日子——既要躲着皇后的眼线,又要拼命练字,还要等着那不确定的候选机会。
但他不怕了。
窗外的巡夜侍卫脚步声渐渐远去,冷宫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墨锭研磨的沙沙声,在杂物间里轻轻回荡,像是在为他的未来,悄悄铺路。
墨寒笙握着毛笔,一笔一划地写着,每一个字都写得格外认真。他要把所有的期待和决心,都藏在墨痕里,等着下月的候选之日,让所有人都看看,冷宫里的七皇子墨寒笙,不是任人丢弃的废棋。
他的“过河”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