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的乱流像是无数只冰冷狂暴的手,撕扯着我的意识和本就重伤的身体。每一次颠簸都让胸口的空洞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血液仿佛已经流干,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虚无感。
唯一清晰的,是箍住我的那双臂膀。冰冷,坚硬,如同最坚不可摧的镣铐,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不容置疑。五条悟的气息将我完全包裹,他的咒力狂暴地稳定着周围崩坏的空间通道,强行扭曲着传送的终点。
不知过了多久,那疯狂的撕扯感骤然消失。
失重感传来,随即是重重落地的震动。
噗通——
我们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埃。五条悟在下落的瞬间调整了姿势,自己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将我死死护在怀里。但我依旧被那震动激得眼前发黑,一口血沫呛咳出来,溅在他雪白的衣领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他毫不在意,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
空间的波动缓缓平息。
我艰难地抬起眼皮,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
这里……是……
高专。
但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训练场、教室、或是宿舍区。
而是……地下。
最深处的,那个不久前才刚刚逃离的——【无量空处】的囚笼!
只是此刻,这里被更加彻底地改造过了。原本就密布墙壁天花板的禁锢符文被加深、加固,闪烁着不祥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新的、更加复杂古老的阵法层层叠叠地刻印在地面和空气里,形成一个绝对封闭、绝对隔绝的结界。
这里不再仅仅是一个囚笼。
它更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为某个特定存在精心打造的……茧房。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咒力残余和一种奇异的甜香,试图麻痹神经,却只让我感到更深的恐惧。
“欢迎回来。”
头顶传来平静无波的声音。
五条悟抱着我,站了起来。他环视着这个被他彻底改造过的绝对领域,苍蓝的六眼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满足感。
仿佛艺术家终于完成了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他抱着我,走到囚笼的最中心。那里放置着一个……像是用整块寒冰或是水晶雕琢而成的平台,上面铺着柔软的白色皮毛,四周连接着无数细密的、由咒力凝结而成的光丝,如同活着的神经网络,缓缓脉动着。
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在那个平台上。
皮毛柔软,却冰冷刺骨。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他轻轻按住肩膀。那力道不大,却蕴含着绝对无法反抗的意志。
“别动。”他注视着我,指尖拂过我冷汗涔涔的额头,“你伤得很重。”
他伸出手,悬停在我胸口那狰狞的伤口上方。
苍蓝色的咒力,柔和而精准地流淌而出,覆盖在伤口上。一种清凉的感觉暂时压过了剧痛,破损的血管和组织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
他在治疗我。
用他那双本该用于毁灭的、最强的手。
这本该令人安心的一幕,却只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因为他的眼神。
那里面没有医者的悲悯,只有一种……正在修复自己珍贵所有物的专注和偏执。
“很快就好。”他低语,像在安抚一件物品,“等你好了……”
他微微倾身,冰冷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六眼里倒映出我惊恐苍白的脸。
“……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永远……
这个词像最终的丧钟,在我脑海里轰鸣。
治疗结束了。胸口的血洞消失,皮肤光洁如初,甚至连疤痕都没有留下。仿佛宿傩那致命的一击从未发生过。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被彻底洞穿,再也无法愈合。
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遗漏,这才满意地直起身。
然后,他后退了一步。
就站在离水晶台几步之遥的地方。
静静地,看着我。
如同欣赏一幅绝世的画作,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不再说话,也不再靠近。
只是看着。
那双六眼,一眨不眨地,将我的每一寸细微表情,每一次因恐惧而生的颤抖,都牢牢锁住,贪婪地汲取,刻印。
时间在这个绝对封闭的茧房里失去了意义。
我不知道被他这样注视了多久。一刻钟?一小时?一天?
每一秒都像是在被凌迟。
精神上的压力远比身体的伤痛更可怕。我蜷缩在冰冷的皮毛上,不敢动弹,不敢发出声音,甚至不敢大口呼吸。他的目光如有实质,压得我几乎崩溃。
这种无声的、绝对的掌控,比任何暴行都更令人绝望。
他似乎享受着我这份极致的恐惧和顺从。
终于,在我几乎要因为紧绷而断裂的神经末梢,他再次有了动作。
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副……精致的、闪烁着银色冷光的……镣铐。
镣铐的内侧铭刻着细密无比的符文,与我身下这个水晶平台,与整个囚笼的结界同源同息。
他一步步走近。
我惊恐地向后缩去,却被他轻易地抓住了脚踝。
冰冷的金属贴合上皮肤的那一刻,我猛地一颤。
“不……”微弱的抗议终于冲破了喉咙的阻滞,带着哭腔。
他动作顿了顿,抬眼看我。那双六眼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扭曲的波澜,像是被我的抗拒所刺痛,又像是因此更加兴奋。
但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沉默地、坚定地,将镣铐的另一端,锁在了水晶平台延伸出的、一条同样由咒力凝结的光丝上。
咔嚓。
一声轻响。
锁死了。
他松开手,满意地看着那副镣铐。银色的冷光衬得我脚踝的皮肤愈发苍白脆弱。
“这样就好了。”他轻声说,像是在完成最后一个仪式,“不会再丢了。”
我绝望地看着脚踝上的镣铐,看着周围密不透风的结界,看着眼前这个彻底疯狂的、世界上最强的存在。
眼泪终于决堤,无声地汹涌而出。
看到我的眼泪,他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那是一种混杂着怜爱、痛苦、和更深占有欲的复杂情绪。
他伸出手指,接住一滴滚落的泪珠,放入唇边,轻轻舔去。
“哭什么。”他声音低哑,“以后……”
“不会再让你哭了。”
“也不会再让你疼。”
“更不会再让任何人……”
他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像是想起了宿傩,想起了夏油杰,想起了所有试图染指、甚至只是可能构成威胁的存在。
“……碰你一根手指。”
他俯下身,冰凉的嘴唇极其轻柔地印在我的额头。
如同一个烙印。
一个所有权的宣告。
然后,他直起身,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
身影缓缓融入结界的光芒中,消失不见。
他走了。
但没有完全离开。
我知道,他就在某处。通过这无所不在的结界,通过这冰冷的镣铐,通过那双或许正穿透层层空间注视着我的六眼。
他无处不在。
我被困在了这里。
困在了这个由世界上最强的疯子,用绝对的力量和偏执,为我精心打造的……
永恒的囚笼里。
脚踝上的镣铐冰冷刺骨。
我蜷缩在白色的皮毛上,望着头顶那片被符文染成暗红色的、虚假的穹顶。
眼泪流干了。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绝望。
以及,灵魂深处,那一点在极致压迫下,开始重新变得滚烫的……
冰冷的、漠然的……
等待着下一次苏醒的……
“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