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合拢的巨响在狭小空间内回荡，旋即被外面更加狂暴的雨声和那两道撕裂夜空、急速逼近的恐怖咒力波动所淹没。

捂住我嘴的手并没有用力，只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那只手冰冷，甚至带着一丝非人的僵硬感。

“别出声。”那个带着奇异电子音效的少年声音再次响起，压得极低，语速很快，“想活命，就跟我来。”

黑暗里，我勉强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个子不高，似乎比我还要矮一些，穿着宽大的、兜帽罩住了大半张脸的深色卫衣。

他没有等我回应，松开手，转身便向着更深的黑暗走去。动作悄无声息，像一只适应了黑暗的猫。

我没有选择。

身后的追兵转瞬即至，任何犹豫都是自杀。

我咬紧牙关，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剧烈的喘息，踉跄着跟上他的脚步。

这里似乎是一栋废弃建筑的内部走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菌味道。脚下是破碎的地砖和杂物，每走一步都必须极其小心。领路的少年却对这里异常熟悉，灵活地避开所有障碍，速度丝毫不减。

走廊尽头是一扇锈蚀严重的金属防火门。少年停下脚步，手指在门锁位置看似随意地敲击了几下。

咔哒。

门锁发出轻微的机括声，向内弹开。

门后是一段向下的、更加阴暗潮湿的楼梯。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少年毫不犹豫地向下走去。我紧随其后。

楼梯底部是另一扇门，这次是厚重的、看起来像是银行金库门的金属门。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复杂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电子面板。

少年将手掌按在面板上。

“身份验证：‘幽灵’。”他低声道，那电子音效似乎就源自他的喉咙或者面具。

红光扫描过他的手掌，转为柔和的绿光。

嗤——

沉重的金属门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内透出冰冷的、带着机油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气，以及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机械嗡鸣声。

“进去。”少年侧身，示意我先走。

我迟疑了一瞬，还是弯腰钻了进去。

门在我身后迅速合拢，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我站在一条明亮的、纯白色的金属走廊里。灯光是冰冷的白光，将一切都照得毫发毕现。走廊两侧是无数紧闭的金属门，门上标着编号和一些看不懂的符号。空气循环系统发出细微的声响，温度恒定的有些偏低。

这里……像某个秘密基地或者实验室。

那个自称“幽灵”的少年走到我前面，终于摘下了兜帽。

露出一张极其年轻、甚至带着几分稚气的脸，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冷静老成，甚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漠然。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侧太阳穴附近，镶嵌着几块微小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金属片，皮肤下隐约可见细微的电路纹路。

他打量着我，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快速扫过我湿透的白发，苍白的脸色，以及身上那套不合身且破烂的衣物。

“跟我来，‘零’。”他开口，叫出了一个让我心脏骤缩的代号。

他怎么会知道？！那个异色瞳的男人也这么叫我！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背抵上了冰冷的金属门。

“你可以叫我‘幽灵’。”少年语气平淡，转身沿着走廊向前走去，“这里是‘巢穴’，一个暂时能屏蔽掉外面那些疯狗的地方。”

他脚步不停，似乎笃定我会跟上。

“屏蔽？”我难以置信。五条悟和宿傩的力量……是能轻易屏蔽的吗？

“不完全，也不能持久。”幽灵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带着回音，“他们就像两个失控的核动力源，靠近到一定范围，‘巢穴’的屏蔽也会失效。我们时间不多。”

他停在一扇标着“07”的金属门前。再次用手掌按上门边的识别面板。

门滑开。

里面是一个类似医疗室的房间，摆放着各种先进的、我从未见过的医疗仪器，正中央是一张冰冷的金属诊疗床。

“躺上去。”幽灵指了指那张床，“你需要处理伤口，并且做一个全面的扫描。你身上的‘信号’太强烈了，就像黑夜里的灯塔。”

我僵在原地，没有动。

太多的疑问，太多的不安。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这个诡异的基地，他知晓我的代号，他似乎对追捕我的那两个“疯子”有所了解……这一切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

“为什么帮我？”我盯着他，“你想要什么？”

幽灵转过身，那双过于冷静的眼睛看着我。

“我不是在帮你。”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我是在执行命令。确保‘样本’的相对完整性，并在其失控前进行回收或无害化处理。”

样本？回收？无害化处理？

这些冰冷的词汇让我如坠冰窟。

“你们……和刚才外面那个要‘格式化’我的人……是一伙的？”我的声音微微发颤。

“G.O.S.S.”幽灵吐出一个缩写，“全球超自然现象监控与保障系统。刚才你遭遇的是系统的自动净化程序‘清道夫’。至于我……”他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你可以理解为……系统的一个‘异常进程’，或者……一个小小的‘bug’。”

他指了指那张诊疗床：“现在，躺上去。这是最后一遍提醒。外面的屏蔽正在被快速侵蚀，我们最多还有三分钟。”

他抬起手，手腕上一个微小的屏幕亮起，上面正显示着两个剧烈闪烁、不断逼近的红色光点，以及一个代表着“巢穴”的、正在不断缩小的蓝色屏障。

倒计时：02：47。

巨大的压力迫使我做出了选择。我艰难地走到诊疗床边，躺了上去。

冰冷的金属激得我一颤。

幽灵立刻操作起来。数条机械臂从天花板和床侧伸出，带着各种探头和传感器，开始对我进行扫描。冰凉的凝胶涂抹在我的皮肤上，细微的电流刺探着我的身体。

“能量残留分析……高维干涉确认……灵魂锚点异常稳定……”幽灵看着旁边一个巨大的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数据，语速极快地喃喃自语，眉头越皱越紧，“……这不可能……这种结构……怎么会……”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我，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近乎震惊的情绪波动。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失声问道。

就在这时——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猛地响彻整个房间！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屏幕上的倒计时瞬间归零！

代表五条悟和宿傩的两个红色光点，悍然冲破了蓝色屏障的最后一层，重合在了代表“巢穴”的位置上！

轰隆！！！

整个地下基地如同被巨人狠狠踩了一脚，剧烈震动起来！金属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该死！这么快！”幽灵脸色剧变，猛地扑到主控台前，双手飞快操作，“强制转移程序启动！坐标随机！能量最大化！”

他一把将我从诊疗床上拽起来，不顾那些还连接在我身上的传感器被强行扯断！

“走！去传送间！”他拉着我冲向房间另一侧的暗门！

暗门之后是一个更加狭窄的房间，中央是一个不断旋转、散发出不稳定能量波动的复杂圆阵。

“站进去！”幽灵将我推向圆阵中心，自己则扑到旁边的控制面板上，疯狂输入指令，“能量不稳定！可能会有剧烈颠簸！坐标无法精确定位！活下去！”

基地的震动更加猛烈！头顶已经开始有金属碎块和灰尘落下！远处传来可怕的、如同空间被强行撕裂的轰鸣！那两股毁灭性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甚至能感受到五条悟那冰冷的怒意和宿傩狂暴的杀念！

传送圆阵的光芒开始剧烈闪烁，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

就在传送即将发动的最后一刹那——

轰！！！

传送间的金属墙壁被一股绝对暴力从外部整个撕开！

烟尘弥漫中，两个身影几乎同时显现！

五条悟悬浮于空，苍蓝的六眼冰冷地锁定着我，周身咒力澎湃如海啸！

宿傩（占据着虎杖的身体）狞笑着，四只猩红的眼睛满是贪婪，暗红色的诅咒之力如同实质般翻滚！

他们同时看到了站在传送阵中心、即将消失的我。

也看到了站在控制台前、试图进行最后操作的幽灵。

五条悟没有任何废话，抬手——

宿傩同样狂笑着挥出手臂——

两道足以毁灭一切的攻击，一道苍蓝，一道暗红，并非攻向对方，而是默契地、同时轰向了——挡在他们与传送阵之间的那个渺小身影！

“不——！”我失声尖叫！

幽灵猛地回头。

那双冷静的眼睛里，倒映着瞬间充斥整个视野的、毁灭性的光芒。

他没有恐惧，没有绝望，甚至没有惊讶。

只有一种极致的、疯狂的……

【计算完毕！】

他仿佛完成了最后的演算，嘴角甚至极其轻微地、扭曲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非但没有躲避，反而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胸口那几块散发着幽蓝光芒的金属片，狠狠插入了控制台某个特定的接口！

滋啦——！！！！

刺眼的电火花爆闪！

他整个人如同过载的电器，剧烈颤抖起来，皮肤下的电路纹路发出烧焦的光芒！但他却发出了一种近乎解脱的、混合着巨大痛苦的嘶哑笑声：

“错误……扩散……吧！！！”

轰——！！！

两道至高存在的攻击，同时湮灭了他渺小的身影。

但也就在这一刻！

被他以自身存在为代价、过载核心强行注入最后指令的传送阵，爆发出了远超设计极限的、混乱到极致的能量洪流！

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

不再是稳定的传送。

而是一场失控的、狂暴的、方向彻底混乱的——

空间风暴！

我被那混乱的能量猛地抛起，卷入彻底失控的乱流之中！

最后一瞥。

看到的是五条悟骤然变色的、试图强行稳定空间却徒劳无功的六眼。

是宿傩惊怒交加的、被混乱空间之力撕扯的诅咒之躯。

以及……

在彻底消失的乱流光芒中，似乎隐约传来的、那个名为“幽灵”的少年，最后一声带着电子杂音的、微不可闻的低语：

“……找到……‘源点’……”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