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无声的战场与众人的目光

第十章：无声的战场与众人的目光

第二天，教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安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那个靠窗的角落。

凌曜的座位是空的。

那把椅子被规整地推在书桌下，桌面上干干净净，一如他刚转来时那样，冷清得不像有人坐过。

江小北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夜没睡好的疲惫和担忧瞬间化为冰冷的恐慌，攥紧了他的心脏。他几乎要立刻冲出去问老师。

“别急别急，” 林浩按住他，压低声音，“ maybe 他请假了？或者迟到了？” 但他的语气也透着不确定。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班主任踩着铃声走进教室，目光复杂地扫过那个空位，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照常开始巡视早读。

这种沉默的回避，让底下的窃窃私语更多了。

“真没来…” “是不是真的转学了？” “因为他爸爸昨天…” “不至于吧…才一天…”

每一句猜测都像针一样扎在江小北心上。他坐立难安，书本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目光死死盯着教室门口。

就在早读课快要结束，江小北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教室门被轻轻推开。

凌曜出现了。

他依旧穿着熨烫平整的校服，背着那个黑色的书包，表情是一贯的冷淡疏离，仿佛昨天那个仓惶逃离、脆弱不堪的人只是大家的幻觉。

但细看之下，就能发现不同。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眼底有着不易察觉的青黑，唇色也很淡。他走路的姿势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才勉强维持住这幅冰冷的躯壳。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好奇、探究、同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凌曜对所有的目光视若无睹，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只是在经过江小北身边时，他的步伐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极其短暂，快到无人察觉，然后目不斜视地坐下，拿出书本，动作机械而标准，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他没有看江小北一眼。

江小北的心脏却因为那微不可察的停顿而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为一声低低的、几乎听不见的：“…你来了。”

没有回应。凌曜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彻底将他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课间，以往总会围过来八卦几句的林浩和苏芮，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轻易靠近。那个角落仿佛再次被无形的屏障隔离起来，不同的是，这次屏障内外的人都感到了压抑。

“感觉…他好像又变回刚转来那时候了…” 苏芮小声对林浩说，语气里带着失落。 “而且好像更冷了…”林浩挠挠头，“好像一碰就会碎掉一样。”

体育委员陈锋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在第二节课后走到了凌曜桌前。篮球赛下周五就要举行了，训练不能停。

“凌曜，” 陈锋的语气比上次更加小心翼翼，“下午放学后…篮球队训练，你来吗？”

凌曜抬起头，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声音平淡得像是在拒绝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请求：“不。”

干脆利落，不留任何余地。

陈锋脸上闪过明显的失望，但还是试着争取：“可是比赛马上就…我们需要你…”

“与我无关。” 凌曜打断他，重新低下头，拒绝的姿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硬和彻底。

陈锋僵在原地，尴尬又无奈，最终只能叹了口气，悻悻地离开。

周围留意着这边动静的同学也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看来篮球赛没戏了…” “他爸爸一来，什么都回到原点了。” “白期待了…”

江小北看着凌曜那副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的样子，心里又急又痛。他知道，凌曜父亲的出现，像一只无形的手，将他好不容易探出冰面的一点生机，又狠狠地摁回了冰冷的深水之下。

他不甘心。

下午的物理课，老师讲到一个难点，让大家分组讨论。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同学们自然地转身或移动位置，形成一个个小圈子。

只有凌曜和江小北这里，依旧是一片死寂的孤岛。凌曜没有丝毫要参与讨论的意思，江小北也不敢贸然开口。

前排的林浩和苏芮转过头，看看冷着脸的凌曜，又看看一脸焦急的江小北。

苏芮咬了咬唇，突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她拿起自己的物理书，轻轻碰了碰凌曜的桌面边缘，声音尽量放得轻快自然：“凌曜，这道受力分析我们有点搞不明白，你…能帮我们看看吗？”

这个举动大胆得让林浩都瞪大了眼睛。

凌曜抬眸，冰冷的视线扫过苏芮，又扫过她指的那道题，没有任何表示。

苏芮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下不来台。

就在这时，林浩也像是被激发了义气，硬着头皮加入：“对啊对啊，学神，指点一下呗？不然老班待会儿抽查就完了！”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在略显嘈杂的讨论声中，还是吸引了不少附近同学的注意。大家都有些惊讶地看着这试图“破冰”的两人。

凌曜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种持续的“骚扰”感到不耐。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再次冷硬拒绝时，他却极其快速地、用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个关键的公式，然后手指极其不耐地敲了敲那个公式旁边，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依旧没有说话。 但这是一个明确的提示。

苏芮和林浩先是一愣，随即立刻看向那个公式，茅塞顿开！ “哦！！原来是用这个！谢谢啊凌曜！”林浩惊喜地叫道，语气真诚。 苏芮也松了口气，露出笑容：“谢谢！”

虽然凌曜在他们道谢后立刻就把草稿纸抽了回去，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这微小的互动，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让周围紧绷的气氛莫名松动了一点点。

“哇…居然真的回答了…” “虽然还是很冷，但没完全拒绝哎…”

受到苏芮和林浩的“鼓舞”，再加上确实被难题困住，另一个平时胆子比较大的男生也试探着转过头，指着自己的练习册：“凌曜，那…那这道题…”

凌曜抬眸，冰冷的视线扫过去。

那男生瞬间怂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讪讪地转了回去。

破冰行动，似乎只对极少数人有限开放。

但这一点点变化，却让江小北看到了希望。他注意到，凌曜虽然依旧排斥大多数人的靠近，但对于那种纯粹的、不掺杂过多好奇和打探的、仅限于学术范围内的极简求助，他的抗拒似乎没有那么绝对。

这更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对于“正确答案”的条件反射般的回应？或者说，这是他唯一熟悉且觉得安全的与人交互的方式？

江小北心里又酸又涩。

放学铃声响起，凌曜几乎是立刻起身，第一时间离开了教室，速度快得像是在躲避什么。他没有去看任何人，也没有给任何人留下开口的机会。

江小北看着他几乎是逃离的背影，没有像昨天一样冲动地追上去。他知道，现在的凌曜，需要空间，也需要一种更小心、更谨慎的靠近方式。

“唉…” 林浩凑过来，勾住江小北的肩膀，“任重而道远啊北哥。” “至少…他今天来了。”苏芮试图乐观，“而且，他刚才不是还理我们了吗？” “那也叫理？”林浩撇嘴，“惜字如金到令人发指。” “但他没拒绝。”江小北突然开口，眼神里重新燃起一点光，“他没有彻底把自己关起来。这就够了。”

他看向周围那些虽然依旧好奇但目光中少了些异样、多了些平常心的同学。孙伟不再大肆播报，只是默默观察；陈锋虽然失望但也表示理解；其他同学虽然不敢靠近，但也没有再投去排斥的目光。

这个世界没有因为凌曜的“不同”而彻底排斥他，反而在尝试着，以一种笨拙的、小心翼翼的方式，理解和接纳他的存在。

虽然过程缓慢，虽然冰层依旧厚重，但裂缝已经出现，阳光正在试图照入。

江小北握紧了书包带子。 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对手是看不见的创伤和巨大的压力。 而他，和他们，都不会轻易放弃。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