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冰封下的熔岩

第十一章：冰封下的熔岩

凌曜重新回到了教室，却像一尊真正没有温度的冰雕。他完美地复制了转学初期的状态——沉默、疏离、高效，拒绝一切非必要的交流，甚至比之前更加彻底。那双眼睛里的光仿佛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江小北尝试了几次极其小心的试探，比如把笔记往中间推一点，或者问一个极其简单的、他知道凌曜肯定会回答的问题。得到的只有彻底的漠视，或者一个冰冷得能冻伤人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警告，仿佛在说：“越界者死。”

这种彻底的拒绝让江小北感到无力和挫败，也让班上其他原本还想尝试关心的同学彻底打消了念头。气氛再次降至冰点。

篮球赛的训练，凌曜自然没有再参加。陈锋带着队伍练习，但明显士气低落，缺少了核心后卫，战术演练都进行不下去。

“唉，算了，就当去玩吧。” 训练间隙，陈锋擦着汗，无奈地对其他队员说。 “七班那群人肯定又要嚣张了…”有人不甘心地嘟囔。

周五，篮球赛的日子，就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到来了。

vs 七班的比赛吸引了不少人围观。三班这边，大家虽然嘴上说着“尽力就好”，但心情都有些沉重。江小北脚踝还没好利索，只能坐在场边替补席，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观众席——凌曜果然没有来。

比赛开始，缺少了凌曜这个强力后卫和组织核心，三班的进攻打得异常艰难，防守也漏洞百出。七班实力本就不弱，趁机连连得分，比分很快被拉开。

“加油啊！三班！防守！” 苏芮带着女生们卖力地喊着加油，但声音在七班震天的助威声中显得有些单薄。

“啧，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啊…”围观的其他班同学议论着。

“果然，没了那个转学生，三班就不行了。”

“还以为多厉害呢，看来也就是纸老虎。”

场上的陈锋和林浩等人拼尽全力，汗流浃背，脸上写满了焦急和不甘，却难以扭转颓势。半场结束，比分差距已经拉大到了十五分。

中场休息，三班的队员垂头丧气地走下場，气氛低迷到了极点。

“妈的！” 陈锋狠狠地把毛巾摔在地上，“根本打不了！” “要是凌曜在就好了…”一个队员小声说，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江小北看着队友们沮丧的样子，听着周围并不友好的议论，一股火气直冲头顶。他猛地站起来，顾不上脚踝的疼痛，抓过旁边不知道谁带来的一瓶矿泉水，一瘸一拐地、几乎是冲地走向教学楼的方向。

他知道凌曜可能不会理他，但他必须再去试一次！为了班级，也为了…他心里那份不甘！

他气喘吁吁地冲回空荡荡的教学楼，猛地推开教室门。

凌曜果然还在里面。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一层孤寂的金边。他并没有在看书，只是望着窗外操场的反向，侧脸线条紧绷，眼神空茫，不知道在想什么。桌上那个精致的保温盒打开着，里面的水果丝毫未动。

听到破门而入的动静，他缓缓转过头，看到是江小北，眉头立刻蹙起，冰冷的排斥感瞬间弥漫开来。

“出去。”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凌曜！” 江小北喘着气，走到他桌前，把水瓶“砰”地放在桌上，水花溅了出来，“比赛输了！半场输了十五分！陈锋他们都快被打哭了！你就真的能坐在这里无动于衷吗？！”

凌曜的目光扫过桌上溅开的水渍，眼神骤然变冷，像是被触碰了逆鳞。他猛地站起身，周身气压低得吓人：“我说了，与我无关。拿开你的东西，滚出去。”

“怎么就与你无关了？！” 江小北也急了，口不择言，“你不是三班的人吗？你不是答应了吗？你爸来了你就怕了？怂了？当缩头乌龟？！”

“我爸”两个字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瞬间刺穿了凌曜所有的伪装！

他脸上的冰冷面具骤然碎裂！一直被强行压抑的怒火、屈辱、痛苦和某种深刻的恐惧，如同积压已久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闭嘴！” 凌曜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桌上的笔筒都震得跳了一下。他一把抓住江小北的衣领，力道大得惊人，几乎将他提离地面，那双总是冰冷的黑眸里此刻燃烧着骇人的火焰，充满了暴戾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痛苦！

“你懂什么？！” 他低吼道，声音嘶哑扭曲，完全不像他平时的声音，“你以为我想待在这个鬼地方？！你以为我想和你们这些天真愚蠢的人混在一起？！每一次接触都让我恶心！每一次呼吸这里的空气都让我觉得肮脏！”

江小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完全陌生的狂暴状态吓呆了，衣领勒得他喘不过气，心脏因恐惧而疯狂跳动。

“表现？比赛？荣誉？” 凌曜逼近他，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勾起一个近乎狰狞的、嘲讽的弧度，“可笑！在我那个‘好父亲’眼里，这些都是垃圾！是毫无价值的浪费时间！只有绝对的控制！只有冷冰冰的评估报告！只有像个机器一样达到他设定的每一个标准才算‘正常’！才算没给他丢脸！”

他猛地松开江小北，像是碰到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神混乱而痛苦。

“心理医生？呵…不过是另一个被他雇来监视我、改造我的狱卒！最好的医生？是啊，最好的、最能逼疯人的医生！”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声音里带着彻骨的绝望和嘲讽，“他们只想把我变成他想要的、没有感情的、光鲜亮丽的傀儡！你告诉我！我怎么‘好’？！我怎么‘正常’？！”

这番失控的、撕裂般的咆哮，像一场精神风暴，彻底颠覆了江小北对凌曜的所有认知。他不再是那个冷漠疏离的学神，也不是那个偶尔流露出脆弱的少年，而是一个被逼到绝境、充满愤怒和痛苦的囚徒。

江小北僵在原地，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一下下地撞击着。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凌曜平静冰面下那汹涌可怕的暗流，感受到他那令人窒息的家庭和环境。

凌曜喘着气，似乎也耗尽了所有力气，眼中的疯狂逐渐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空洞。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

“离我远点…江小北…别再靠近我了…对你没好处…”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传来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

江小北猛地回头，看见苏芮、林浩和几个队友正站在门口，显然是被刚才巨大的动静吸引来的，他们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显然听到了大部分内容。

凌曜也看到了他们。他睁开眼，那双刚刚还燃烧着火焰的眸子瞬间冷却下来，恢复了死寂的冰冷，甚至比之前更甚，那是一种仿佛一切都被彻底摧毁后的麻木。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只是默默地、僵硬地整理了一下被自己抓皱的衣领，然后拿起书包，绕过呆若木鸡的众人，头也不回地、一步一步地离开了教室。

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沉重而绝望。

留下江小北和门口的一群人，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无声的风暴里，久久无法回神。

冰封之下，竟是如此滚烫灼人的熔岩。 而窥见这真实一角的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与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