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已修）

北京的秋总带着股急脾气，前几日树梢还挂着半青的叶子，一场风过，便簌簌落得满地金黄。阳光透过别墅客厅那扇占了整面墙的落地窗，在浅灰色地毯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可这点暖意，愣是没驱散屋内那股浸到骨头缝里的静——连窗外偶尔掠过的鸽哨声，都像隔了层厚厚的玻璃，模糊得只剩个尾音。

鹿晨蜷在地毯上，后背抵着沙发腿，身前铺着块半旧的蓝布。布上散落着几张裁得方方正正的黄表纸，纸边还留着裁刀划过的毛边；一方缺了个角的端砚里，磨得细腻的墨汁泛着温润的光，旁边摆着三支狼毫笔，笔杆上的漆皮被摩挲得发亮。她指尖捏着支最细的小楷笔，指节绷得微微发白，笔尖蘸饱了掺着朱砂的墨，悬在黄表纸上，好一会儿没动。

直到呼吸平稳得像湖面，她才缓缓落笔。笔尖划过纸页的瞬间，没发出半点儿“沙沙”声，只留下一道红得发暗的细线，流畅得像是早就刻在脑子里。手腕悬在半空，稳得像架了支架，只有指腹偶尔微微用力，调整着线条的弧度。浅色的瞳孔里，除了那不断延伸的朱砂轨迹，再容不下别的，连眼尾都绷着股近乎偏执的认真。

最后一笔收尾时，她手腕轻轻一挑，笔尖离开纸页的刹那，一道极淡的金芒在符箓中央闪了闪——快得像错觉，眨眼就融进了黄纸里。

鹿晨“成了。”

鹿晨吐了口气，声音轻得像怕吹跑什么。她把笔搁回砚台边，小心翼翼地捏着符箓的边角，放在旁边铺着的宣纸上学晾干。纸上那些扭扭曲曲的图案，不是随便画的花样子，每一道线条的转折、每一处墨色的浓淡，都藏着“匿踪”的力道，摸上去能隐约感觉到一丝凉意，像握着块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玉。这是她的底气，也是外婆临走前，攥着她的手反复叮嘱“能保你平安”的铠甲。

门铃突然响了，“叮咚”一声，在安静的屋里炸得人耳膜发颤。

鹿晨起身时，膝盖碰着了身后的砚台，她手忙脚乱地扶住，才没让墨汁洒出来。走到玄关，她没急着开门，先凑到监控器前——屏幕里是常来的快递员，穿着蓝色工服，手里抱着个印着“易碎”标识的纸箱。

她转身回了客厅，从刚晾干的几张符箓里，挑了张最普通的——黄表纸是街边文具店买的，朱砂也掺了不少替代品，画功也比其他几张粗糙些。指尖捏着符纸折成三角形，塞进居家服口袋时，能感觉到那丝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像有条细弱的水流，悄没声儿地在她身上绕了一圈。

不是真的看不见了，是“存在感”被按了下去。就像把一盏亮着的灯调暗，再罩上层纱，让人就算扫到，也会下意识忽略。

这才拧开了门锁。

不重要的路人“鹿、鹿小姐？您的快递，签个字。”

快递小哥的声音挺熟，可眼神飘了飘，像是盯着她的脸，又像是在看她身后的墙，手指递笔的动作都有点慌，笔杆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墨水。

鹿晨接过笔，笔尖在签收单上划过，“鹿晨”两个字写得又快又轻。

鹿晨“谢谢。”

不重要的路人“不、不客气！”

小哥接过单子，几乎是往后退了半步，转身就往楼下走，脚步比来的时候快了不少——大概等他骑上电动车，就只会记得“送了个快递给三楼的住户”，至于住户长什么样、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早就在脑子里模糊成一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