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已修）

这就是匿踪符的本事。不遮人眼，只淡人心，把她从别人的“注意力”里摘出去，尽量少沾那些扯不清的因果。

关上门，屋里又静了下来。鹿晨背靠着门板，指尖在口袋里摩挲着那张符纸，凉意在掌心慢慢散开。外婆的声音突然就冒了出来，还是小时候那个样子，坐在老藤椅上，手里攥着串佛珠，声音又沉又哑：

外婆“晨晨，咱们这脉的天眼，是老天爷赏的，也是催命的。能看见别人的因果，就容易被那些孽缘缠上，你妈……就是例子。外婆教你画符，不是让你耍本事，是让你躲着走。记住，只画符，不窥探，不插手，别沾那些不该沾的，才能好好活着。”

那时候她才八岁，听不懂“因果”“孽缘”是什么，可看着外婆眼里的泪，还是攥着外婆的衣角，狠狠点头。

现在外婆走了三年了，留下这栋离市区远得很的别墅，银行卡里不多不少的存款，还有一箱子关于画符的古籍。哦，还有她这双眼睛——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线”。

鹿晨走回客厅，目光扫过那些晾着的符箓，最后落在书桌的笔记本电脑上。屏幕亮着，上面是个没改完的剧本文档，文档名旁边，写着她的笔名：“线缘”。

在编剧圈里，“线缘”算是个异类。不参加酒局，不接采访，稿子只通过邮箱发，可写出来的年代戏，总能把人物的心思挖得透透的——老木匠手里的刨子、小媳妇藏在枕下的情书、知青口袋里皱巴巴的粮票，都带着股活气。制片人都说“线缘懂人”，只有鹿晨自己知道，她哪是“懂人”，是能看见那些连当事人都没察觉的“线”。

那些线缠在人的手腕上、腰上，有的是暖黄色的，细得像棉线，轻轻晃着；有的是深灰色的，拧成一团，看着就沉；还有的沾着点红，像血，绕得人喘不过气。偶尔不小心碰到，脑子里还会冒出来些片段——可能是某个人小时候摔破了膝盖，也可能是两夫妻在厨房吵架的声音。

她想做到外婆说的“不窥探”，可这双眼睛由不得她。白天出门买东西，超市里排队的人、路上骑车的人，那些线就在眼前飘着，想躲都躲不开。没办法，她只能把这些看到的、听到的，揉进剧本里——把暖黄色的线写成相濡以沫的老两口，把深灰色的线写成闹别扭的父子，至少这样，不算“插手”别人的事。

她把晾干的符箓收进木盒子里，大部分是匿踪符，这东西用得快，出门一次就得带一张；还有两张是安宅符，画的时候掺了点檀香末，闻着能让人静下来。偶尔她会把这些基础符箓交给中介老张，让他帮忙卖掉——不是缺钱，是怕日子过得太“静”，连点跟外界的牵连都没了。外婆留下的钱，加上“线缘”的稿酬，够她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可她总觉得，太顺了，反而不踏实。

窗外的天很蓝，飘着几朵云，慢悠悠地往西边走。鹿晨抱起笔记本电脑，窝进沙发里，膝盖上盖了条薄毯子。匿踪符的效果还没散，她周身像裹了层薄纱，不管是窗外的云，还是屏幕上的字，都隔着点距离。

她喜欢这种距离。不近不远，安全，也安心。

这就是她选的日子——安安静静画符，安安静静写稿，做个没人注意的匿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