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角会议剩下的时间,对鹿晨来说像在水里憋气——每一秒都难熬。她死死盯着桌上的资料,纸页上的字都在晃,指尖的颤抖却停不下来。
那条金红色的线明明没再冒出来,可她总觉得手腕上缠着什么,又烫又沉,连刘奕君偶尔翻动文件的声响,都能让她心脏跟着揪一下。
她能感觉到刘奕君的目光偶尔扫过来,带着点客气的关心——毕竟她刚才脸色白得像纸,任谁都会多看两眼。每一次那目光落下,她都下意识地把脸埋得更低,生怕再对上他的眼睛,又引出那些混乱的画面。
终于等到李导敲桌子说
李国立(导演)“今天就到这儿”
鹿晨几乎是弹起来的。她抓起帆布包,低着头跟旁边的王姐含糊说了句“我先走了”,脚步快得像要赶什么急事。
李国立(导演)“线缘老师,等一下。”
李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鹿晨的脚步顿住,身体僵得像块木头,慢慢转过身。
李导看着她依旧没血色的脸,皱了皱眉:
李国立(导演)“真没事?要不我让司机送你去趟医院?”
鹿晨“不用了李导,谢谢您。”
鹿晨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鹿晨“就是有点累,回去睡一觉就好。”
李国立(导演)“那行,回去好好歇着。”
李导点点头,又补充道,
李国立(导演)“今天你说的沈烽那个‘软肋’,点得特别准,后面选角还得靠你把关。”
正说着,刘奕君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西装外套。他的目光落在鹿晨身上,声音温和:
刘奕君“线缘老师,多注意身体。”
近距离听,他的声音更低沉,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
鹿晨的心脏猛地一跳,手腕上像是又传来线的颤动。她飞快地抬了下眼,只瞥见他领口平整的领带,就赶紧移开视线,仓促地点了点头:
鹿晨“谢谢刘老师,再见。”
说完,她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几乎要小跑起来,风衣的下摆扫过地面,留下个单薄的背影。
刘奕君看着她几乎是“逃”出去的样子,挑了下眉,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这位“线缘”老师,有点奇怪。
会议上聊角色时,眼神亮得很,说起沈烽的脆弱感,条理清晰得像亲眼见过;可一离开剧本,就又慌又怯,刚才那一下,简直像被惊到的兔子。
李国立(导演)“这姑娘有才是真有才,就是太内向了,身子也弱。”
李导在旁边叹道。
刘奕君收回目光,笑了笑:
刘奕君“确实很有想法。”
他把那份疑惑压下去,只当是搞创作的人都有的敏感脾气。只是不知怎么,鹿晨刚才抬头时那慌乱的眼神,竟在他脑子里留了点淡淡的印象。
是夜。
刘奕君洗完澡,靠在床头翻了会儿《烽烟故里》的剧本,困意上来便熄了灯。他睡眠一向沉,可今晚却睡得格外不安稳。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站在一片雾里,风刮得脸疼。他在跑,脚下是硌人的石子路,心里慌得厉害,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丢了。耳边有哭声,细细碎碎的,又像是在喊他,可他听不清,只能拼命往前跑。
前面有个模糊的身影,穿着浅色的衣服,站在风里。他想伸手抓,指尖却只碰到一片冰凉的空气。那身影慢慢转过来,脸看不清楚,只有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盛满了悲伤,直直地看着他。
刘奕君“别走……”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喊,嗓子哑得厉害。
刘奕君“等我……”
又像是另一个人在说。
心脏突然疼得厉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猛地挣扎了一下,一下子从梦里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
卧室里黑漆漆的,只有空调的风吹过的声音。他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伸手按亮床头灯。暖黄的光洒在身上,可心里那股空落落的悲恸还没散,像丢了什么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梦里的画面已经模糊了,只剩下那双眼睛,还有心口的钝痛,真实得不像话。他揉了揉眉心,觉得有点荒谬——多少年没做过这么情绪激烈的梦了,还是个没头没尾的。
他下床倒了杯温水,站在落地窗前。窗外的城市灯火阑珊,车流像一条条光带。他喝了口水,试图把梦里的情绪压下去,可不知怎么,那双悲伤的眼睛,竟和白天会议室里鹿晨仓促抬头时的眼神,隐隐重合了。
刘奕君“想什么呢。”
他失笑,摇了摇头。大概是白天看剧本太投入,又对那位奇怪的编剧印象深了点,才做了这么个梦。
他把水喝完,重新躺回床上,可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宿,心里那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始终没散去。
同一时间,鹿晨的别墅里。
静室的地上散落着几张画废的静心符,黄表纸上的朱砂线歪歪扭扭,有的甚至断了半截。鹿晨盘腿坐在蒲团上,手里还握着笔,指尖沾着红色的墨,脸色比白天还要白。
她试了三次,每次画到一半,脑子里就冒出来那条金红色的线,还有梦里烽火连天的画面,手一抖,符就废了。匿踪符挡不住那根线,静心符也压不住心里的慌,她第一次这么手足无措。
外婆的话又在耳边响:
外婆“别沾因果,别沾因果……”
可现在,因果主动缠上了她,还是这么粗、这么烈的一条。
她把笔扔在桌上,双手抱住膝盖,把头埋进去。静室里只有檀香的味道,可她却觉得喘不过气。那条线像个预兆,要把她从安稳的壳里拽出来,拖进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世界。
这一夜,城市两端的两个人,都睁着眼,直到天边泛起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