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往来持续了整整四天。从沈烽少年时的经历,到他成为将军后的抉择,刘奕君的问题越来越深,有时甚至能精准戳中鹿晨自己都没完全理清的角色盲区。
比如他提出“沈烽在战场上对敌人的‘狠’,和对百姓的‘软’,本质上都是对‘家’的执念”,这话让鹿晨盯着屏幕愣了半天,后知后觉地补上了剧本里缺失的心理细节。
而鹿晨的回复,始终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没有多余的修饰,却能一针见血剖开角色的内核,连李导都在群里调侃“你们俩这是把沈烽拆成零件研究了”。
只是每一次邮件发送、每一次看到“已读”提示,那条金红色的线都会颤得更明显些。有时是在她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时,线尖传来一丝温热的悸动;有时是在她看到刘奕君回复里“受益匪浅”四个字时,心口泛起一阵陌生的、带着点暖意的微澜。
鹿晨渐渐学会了在这种“干扰”里沉下心——她会在悸动传来时,刻意多改一段台词,用对角色的理性分析,把那点不受控的情绪压下去。
可文字终究有局限。周五下午,苏晴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带着点歉意:
苏晴“晨晨,李导说有些问题光靠邮件说不清楚,想开个小范围视频会,就你、李导、刘老师,再加个执行制片,主要聊刘老师对沈烽几个关键场景的困惑,你看行不?”
鹿晨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沉默了两秒才应:
鹿晨“好,时间定了吗?”
苏晴“明天上午十点,就一个小时,不会耽误你太多事。”
挂了电话,鹿晨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她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可真要面对隔着屏幕的对视,心里还是慌。
她从木盒里摸出张新画的匿踪符,指尖捏着符纸反复摩挲——明知上次会议时符纸没起多大作用,可这冰凉的触感,总归能让她稍微安心点。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鹿晨就坐在了书桌前。电脑摄像头被她调了又调,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分,背景是一面刷着米白色涂料的墙,连桌上的剧本都被她挪到了镜头外。
她穿了件高领的浅灰色毛衣,外面套着那件熟悉的米色风衣,内袋里的匿踪符贴着皮肤,被体温焐得微热。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会议软件的测试界面,看着屏幕里自己苍白的脸,又对着镜头扯了扯嘴角,试图让表情看起来自然些。
十点整,会议准时开始。李导的头像先弹出来,还是那件黑色皮夹克,身后是堆满剧本的书架;接着是执行制片,笑着打了声招呼;最后,刘奕君的头像亮了起来。
他坐在一间书房里,身后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他穿件深灰色的圆领毛衣,头发打理得整齐,没有了西装的正式,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
灯光柔和地打在他脸上,把他眼底的专注衬得愈发清晰。鹿晨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赶紧移开视线,落在自己面前的笔记本上。
李国立(导演)“今天主要聊三个点,都是刘老师提出来的,”
李导敲了敲桌子,把话题引到正题上,
李国立(导演)“第一个是沈烽得知妹妹死讯后的那场戏,刘老师觉得情绪爆发得有点‘收’,想听听线缘的想法。”
刘奕君点了点头,开口说话。他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比邮件里的文字更有穿透力,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鹿晨耳朵里:
刘奕君“我觉得沈烽听到消息时,不应该是哭,而是愣——他一直把‘保护妹妹’当支撑,突然没了,第一反应应该是懵,然后才是疼。但剧本里写的是‘他捂住脸,肩膀颤抖’,我有点不确定这种处理是不是够准确。”
鹿晨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时,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屏幕。刘奕君正看着摄像头,眼神专注,像是在等她的答案。她赶紧收回目光,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鹿晨“您说得对,他的‘疼’是压在骨头里的。我写‘肩膀颤抖’,是想表现他在克制——他是将军,身边有士兵,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崩溃。但您说的‘懵’更准确,我可以调整一下,比如加个‘他盯着手里的玉佩,半天没动,连士兵叫他都没听见’的细节,先写‘懵’,再写‘克制的疼’。”
刘奕君“对,就是这种感觉!”
刘奕君眼睛亮了亮,身体微微前倾,
刘奕君“他的克制不是刻意的,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连悲伤都要藏着。”
讨论渐渐进入状态。鹿晨也慢慢放松下来,偶尔会抬头看一眼屏幕,听刘奕君分析角色,或者回应李导的疑问。直到聊到沈烽送别友人的那场戏,她正说着
鹿晨“这里的沉默不是无话可说,是知道说了也没用,只能把话咽回去”
为了加强语气,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直直撞进了屏幕里刘奕君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