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钟声刚过，我拨通了张叔的内线。
听筒里传来的并非往常那般沉稳的汇报，而是一阵短暂的沉默，随后是张叔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小姐，陆屿舟……失联了。”
我的心陡然一沉。
“他退掉了学校里所有的课程群，”张叔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手机从昨晚十一点开始就关机了。我派人去宿舍看，宿管说他昨晚已经办了退宿手续，所有东西都搬走了，去向不明。”
我握着手机的指尖泛起一阵冰冷的麻意，从椅子上站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查他名下所有的卡。银行卡消费记录、交通卡刷卡站点、任何一家医院的挂号信息，我马上要。”
“都已经查过了。”张叔的回答快得让我心惊，这意味着他早已预料到我的指令，并且已经执行完毕，“他没有动用任何一张您给他的卡。我们最后追踪到的信息是，他用现金在城西‘鸽子笼’那边租了一间老旧公寓，预付了三个月租金。房东是位聋哑老人，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停顿了一下，张叔的声音愈发艰涩：“还有……今天凌晨四点零七分，他出现在市中心图书馆的监控里。他借了三本书。”
“什么书？”我追问，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企业并购法实操指南》、《上市公司危机公关策略》，以及……《博弈心理学》。”
张叔将监控截图发到了我的手机上。
昏暗的灯光下，那个熟悉的背影显得格外单薄，他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肩膀挺得笔直，正低头在借阅机上操作。
我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静到可怕的气息。
那不是被击垮后的崩溃与绝望，而是一种破釜沉舟后的蜕变。
我胸口一阵发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
他不再是那个任我摆布、会因为我一句夸奖而脸红、会因为我皱眉而惊慌失措的提线木偶了。
他正在用我最熟悉的方式，拆解我、研究我，然后，准备和我下同一盘棋。
中午时分，苏晚的突然来访打断了我的思绪。
她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将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我的办公桌上，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
“这是赵明远教授近三年，和他那位在林氏集团做高管的妹夫之间的全部秘密通信记录。”
我迅速抽出里面的文件，一目十行地翻阅着。
赵明远，我父亲生前最信任的老友，楚氏集团的荣誉董事。
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在今天上午的董事预备会上，以“防止继承人过于年轻、情感用事导致集团出现经营风险”为由，悍然提出要对楚氏所有海外子公司的账目进行独立审计。
原来，他早已串通了林家，想借着我与陆屿舟那场被炒作得沸沸扬扬的“情感丑闻”大做文章，从根本上动摇我的继承权。
“你怎么拿到这些的？”我抬起眼，眸色渐深。
“他女儿赵思佳，是我最好的闺蜜。”苏晚直视着我的眼睛，毫不避讳，“但她不知道我把这些东西给了你。我只是……看不惯一些人，总喜欢用虚伪的道德审判，来掩盖自己肮脏的野心。”
我凝视着她，这个平日里只知追逐名牌和派对的富家千金，此刻眼中却闪烁着清醒与决绝的光芒。
良久，我终于开口：“明天上午九点的校董会，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什么？”
“用你的手机，对全过程进行录像，特别是赵明远发言的时候。”
她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点头：“可以。但我的条件是，事后，你要将所有的证据，包括你手上掌握的，全部公之于众。”
“成交。”我露出一丝微笑，身体前倾，声音却冷得像冰，“但苏晚，你要记住，和我合作的人，只有两种下场。要么，陪我一起站到最后；要么，就死得比我们的敌人还惨。”
夜色渐浓，我独自驾车，最终停在了城西那栋被称为“鸽子笼”的公寓楼下。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陈旧的气息。
我仰起头，在密密麻麻的窗口中，准确地找到了四楼那一扇唯一亮着灯的。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瘦削的人影正伏在桌前，笔尖在纸上不停地移动。
是陆屿舟。
我死死攥着方向盘，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几乎要推开车门冲上去，质问他，甚至……乞求他。
可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
我拿出手机，指尖颤抖着，发去了一条消息：“你在躲我？”
三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手机屏幕终于亮起，跳出他的回复：“不是躲，是等。等我有一天，能站在可以平视你的地方时，我们再见面。”
盯着那行字，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剧烈震动起来，是张叔的加密来电，声音急切得变了调：“小姐，情况有变！赵明远联合了另外三位持股董事，准备在明天的校董会上直接提交‘立刻暂停继承人一切职权’的紧急动议！他们说……说手上掌握了您‘为控制他人而操控舆论、滥用家族资源满足私欲’的铁证！”
我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一片冰冷。
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原来，他不仅仅是想夺权，他还想彻底毁掉我，把我塑造成一个为情所困、滥用职权的“情感暴君”。
我抬头望向那扇依旧亮着灯的窗，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低语，轻得仿佛要被夜风吹散：“陆屿舟，你以为你这是在成长吗？不……你只是，亲手把我逼上了那条，真正疯狂的路。”
雨，毫无征兆地开始落下，细密的雨丝敲打在车窗上，像极了那个夜晚，他沉默地为我撑起雨伞时的节奏。
可这一次，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人，替我决定头顶是晴是雨，更不会再让任何人，来决定我的输赢。
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化开，模糊成一片绚烂的光晕，我的思绪却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晰。
游戏已经结束，战争才刚刚开始。
有些棋子必须提前归位，有些联盟需要即刻铸就，还有些深埋地下的亡魂，是时候该叫醒它们了。
就在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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