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失控感,就像一根极细的针,精准地刺入我从未设防的神经末梢。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习惯了将一切都纳入计算之中,世界就像是一张巨大的棋盘,人心则是可以被量化的参数,而我,是唯一的执棋者。
陆屿舟曾经是我最得意的一步棋,他的每一次挣扎,每一回屈服,都在我的预料之内。
那种精准掌控所带来的愉悦,远远超过了任何商业上的成功。
可“我懂了”这三个字,就像一个凭空出现的漏洞,瞬间打乱了我精密的计划。
它宣告着,这枚棋子,有了自我意识。
我放下手机,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咖啡。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烦躁。
在我设计的剧本里,他应该在痛苦和不甘中反复磨炼,最终脱胎换骨,成为一把锋利却依旧握在我手中的刀。
他可以变强,但前提是,他的强大必须服务于我的意志,他的世界必须依旧以我为中心。
然而,一个真正“懂了”的人,还会甘心做别人的附庸吗?
我拨通内线:“张叔,陆屿舟那边,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电话那头传来张叔一如既往沉稳的声音:“一切正常,小姐。他回到宿舍后就一直在看书,是关于金融衍生品和市场博弈论的,刚刚熄灯睡觉了。”
看书?
看这些书?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划过。
他没有颓废,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宣泄,而是选择了一条最快、最直接的武装自己的道路。
他开始学习我的语言,研究我的领域,他不是在求饶,他是在备战。
“知道了。”我挂断电话,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
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勾勒出冰冷的钢铁森林轮廓。
我第一次感到,这片我所俯瞰的夜景,似乎有某个角落,正在脱离我的视野。
陈昊父子的倒台,对我来说不过是清除路障,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种确定性,那种运筹帷幄的安稳,此刻却无法给我带来丝毫慰藉。
我调出书房的监控,画面中,陆屿舟的身影在路灯下拉得修长。
他回宿舍的路上,步伐沉稳,脊背挺得笔直,再没有一丝过去的迷茫与脆弱。
他像一头被唤醒的狼,开始审视这片曾让他遍体鳞伤的丛林,眼中的光,不再是祈求,而是狩猎的欲望。
这一夜,我罕见地失眠了。
我反复推演着棋局的走向,却发现关于陆屿舟的每一个变量都开始变得模糊。
他会做什么?
他会怎么做?
他会如何利用我给他的“任务”和资源,反过来构建属于他自己的堡垒?
我甚至开始分析自己的那句“怕他真的,不再需要我”。
这不是爱情,我告诉自己,这是一种对完美作品即将脱离掌控的焦虑,是创造者对创造物产生自主意识的本能警惕。
我投资了他,他就是我最昂贵的资产,我绝不允许这笔投资出现任何不可控的风险。
黎明时分,天际泛起鱼肚白。
一夜未眠并未让我感到疲惫,反而让我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往常这个时候,我会听张叔汇报全球股市的夜间盘动态,或者处理几封欧洲分公司发来的邮件。
但今天,所有的事情都被我抛在脑后。
那丝若有若无的恐惧并未随着天光消散,反而像藤蔓般缠得更紧,我必须立刻确认他的位置,确认这枚最重要的棋子,是否还在我能观测的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