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让我看见你往学堂跑，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柴房的锁“咔嗒”落了锁，娘的脚步声渐远，愿山河才敢把脸埋进柴草里。草叶上的土沾在泪上，糊得脸颊发涩，胳膊上的红印被粗糙的草秆蹭着，疼得她抽气。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传来猪栏的动静，是爹来喂猪了。她扒着门缝往外看，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手里的泔水桶晃悠悠的。他往柴房这边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过来，只把泔水桶往猪槽里倒时，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像是在给她报信。

果然，没过一会儿，娘的骂声就炸了锅：“死老头子！猪食都倒歪了！眼里没活儿的东西！”接着是爹低低的应和声，再然后，是娘往柴房这边走的脚步声。

愿山河赶紧缩回来，蹲在柴草堆上装睡。门“吱呀”被推开，娘手里捏着根细竹鞭，竹鞭梢上还沾着点泥。“别装死！”娘往地上啐了口，“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竹鞭抽在柴草上“啪”地响，溅起的草屑落在愿山河颈窝里。她没躲，也没敢吭声——上次她躲了一下，娘更气了，拿烧火棍往她背上敲，疼了半个月。

“还敢去学堂？还敢去看那老将军练武？”娘的声音发颤，竹鞭一下下往她身上落，“女娃家学这些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难不成你还想考功名？还想上战场？”

竹鞭抽在胳膊上，抽在背上，粗布衣裳根本挡不住疼。愿山河咬着牙，把脸埋在膝盖里，眼泪往柴草里掉，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起昨天在老将军院外，看见老将军教几个少年扎马步，少年们腿抖得厉害，老将军却没让他们停，只说：“站得稳，才能扛得住事。”

那时她觉得腿酸，现在才知道，身上的疼再疼，也比心里的憋闷好受些。

“你倒是说话啊！”娘见她不吭声，更气了，抬手就往她脸上扇。巴掌落下来时，愿山河偏了偏头，巴掌擦着她的耳朵过去，打得耳朵嗡嗡响。

“我没错。”她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认字没错，练武也没错。”

“还敢犟嘴！”娘眼睛都红了，抓起旁边的烧火棍就往她身上戳，“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犟种不可！省得你将来给家里招祸！”

烧火棍顶在她胸口，疼得她喘不过气。她盯着娘的眼睛，娘的眼睛里全是火气，还有些她看不懂的慌。她忽然想起爹说过，娘年轻的时候，也想去学堂认字，被外婆锁在屋里打了三天，后来就再也不提了。

“娘，”愿山河的声音软了些，“先生说，人活着，总得有点想头。”

“想头？”娘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烧火棍“哐当”掉在地上，“女娃家的想头就是好好干活，好好嫁人！别的都是痴心妄想！”她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狠狠瞪了愿山河一眼，“再让我看见你往学堂跑，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门又被锁上了。愿山河趴在柴草堆上，胸口被顶过的地方还疼，背上被竹鞭抽过的地方也疼。她摸了摸怀里，那里藏着半块昨天从学堂墙缝里捡的粉笔头——是上次先生写字时掉的，她偷偷捡了藏着，晚上就着月光在墙上画字。

粉笔头硌在胸口，硬硬的。她把粉笔头拿出来，在墙上轻轻划了一下，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

外面的月光透过小窗照进来，落在白痕上。愿山河看着那道白痕，忽然笑了——就算被打，就算被骂，就算所有人都讨厌她，她也还是想把这字写下去，把这马步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