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山河刚把瓦片揣进怀里,就见周奶奶端着粥锅从灶房出来,锅里飘着几片嫩绿的青菜叶。“昨天去河边摘的野青菜,煮在粥里鲜。”周奶奶把粥盛进粗瓷碗,又从灶台上摸出个纸包,打开是半块油饼,“春杏娘给的,说让你也尝尝。”
油饼的香混着粥香,勾得她鼻尖发痒。刚咬下一口油饼,院门外就传来春杏的声音,清脆得像枝头的雀儿:“山河!上学去啦!”她探头一看,春杏手里举着个竹编的小篮子,里面装着几颗红通通的野草莓,“我早上在坡上摘的,甜得很!”
两人走在麦田边,风卷着麦浪沙沙响。春杏忽然停下脚步,从篮子里拿出颗野草莓递到她嘴边:“你尝尝,比上次的糖还甜!”草莓的汁水在舌尖散开,甜里带着点酸,比她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清爽。她正想道谢,就见远处有个身影往这边走,是陈先生。
陈先生手里提着个布包,见了她们,脚步慢了些:“愿山河,你昨天刻的‘人’字,要是想练,我这里有旧纸。”他从布包里掏出几张裁好的草纸,还有半截铅笔,“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用。”草纸边缘有些毛糙,却叠得整整齐齐,铅笔杆上还缠着圈布条,防止打滑。
愿山河捏着草纸,指尖有些发颤。她想起以前在村里学堂外偷听课,先生们要么赶她走,要么视而不见,从没人像陈先生这样,愿意给她纸和笔。“谢……谢谢先生。”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点没忍住的哽咽。
到了学堂,陈先生教大家写“国”字。他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地写,粉笔划过木板的声音格外清晰:“‘国’字外面是口框,里面是‘玉’,寓意着国土之内,如宝玉般珍贵,人人都该守护。”愿山河握着铅笔,在草纸上跟着写。铅笔尖有些钝,写出来的笔画却比刻在瓦片上的工整多了。她看着纸上的“国”字,忽然想起自己的名字——愿山河,原来她的名字,早就和这“国”、这“山河”连在了一起。
中午吃饭时,春杏拉着她坐在老槐树下,从书包里掏出个油纸包:“我娘今天做了荠菜饺子,给你带了几个。”饺子还带着点温度,咬开一个,荠菜的鲜混着猪油的香,暖得她心口发疼。她把自己的菜团子掰了一半递给春杏:“这个也好吃,你尝尝。”两人你一个我一个,吃得满嘴都是香。
下午,陈先生给大家讲历史故事,说古时候有位女将军,披甲上阵,保家卫国。愿山河听得入了迷,手里的铅笔在草纸上画满了小小的铠甲。陈先生走过来,看见她画的铠甲,笑了笑:“你要是喜欢,我下次给你带本画谱。”她抬头看着陈先生,眼眶又热了——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会在意她喜欢什么,会愿意给她带来惊喜。
放学时,周奶奶没来接她们。春杏拉着愿山河往河边走:“咱们再摸点螺蛳,晚上让我娘多炒一盘,你跟周奶奶一起来我家吃!”河边的水比昨天更清了,春杏蹲在水边,很快就摸了小半筐螺蛳。愿山河也学着她的样子,指尖刚碰到一颗螺蛳,就听见春杏喊:“快看!有小鱼!”银闪闪的小鱼在水里游,春杏伸手去捞,溅起的水花落在她脸上,凉丝丝的,却一点都不冷。
正玩得高兴,就见周奶奶提着个布包走过来,脸上带着笑:“我去镇上给你扯了块布,想给你做件新衣裳。”布包打开,是块浅蓝色的粗布,上面还绣着几朵小小的野花。“春杏,也给你带了块糖。”周奶奶从布包里摸出块水果糖,递给春杏。春杏接过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谢谢周奶奶!”
回去的路上,周奶奶走在前面,春杏拉着愿山河的手走在后面。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麦田里,像三朵紧紧挨着的花。愿山河摸了摸怀里的草纸和铅笔,又摸了摸枕边的瓦片——现在,她不仅能在瓦片上刻字,还能在纸上写字了。她想起陈先生讲的女将军,想起周奶奶的新布,想起春杏的饺子,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在慢慢变成“国”字里的那块“玉”,被人珍惜,被人守护。
夜里,愿山河躺在柴房里,借着月光在草纸上写“人”“家”“国”三个字。铅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淡淡的痕迹。她摸了摸身上的花布衫,又摸了摸枕边的瓦片,嘴角忍不住往上扬。窗外,老母鸡的咕咕声和远处的虫鸣混在一起,像一首温柔的歌。
第二天一早,愿山河是被周奶奶的敲门声吵醒的。“快起来,春杏在院外等你呢!”她赶紧爬起来,穿上花布衫,揣好瓦片和草纸,往院外跑。春杏手里举着个风车,见了她,把风车递过来:“这个给你,风一吹就转,可好看了!”
两人拿着风车,往学堂跑去。风一吹,风车“呼呼”地转,像个小小的太阳。愿山河跑在麦田边,手里的风车转得飞快,草纸和瓦片在怀里轻轻晃着。她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看着金黄的麦田,忽然觉得,这山河里的暖,正一点一点地把她裹住,让她再也不用害怕寒冷,再也不用害怕孤单。
她要好好认字,好好学本事,将来也要像那位女将军一样,守护这山河,守护身边的人。一步一步地,踩着晨光,踩着暖乎,往前走,走向属于她的,也属于这山河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