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簿是个四十多岁的文士，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说：“大人，依下官看，陆宁此举，虽有违常例，却并无明文律法禁止。且观其初衷，乃是教化女子，并非伤风败俗。不如……”
他凑近县令，低声说了几句。县令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最后重重一拍惊堂木：“陆宁！念你并非恶意，且有百姓为你作证，本府便不追究你的罪责。但你记住，往后教女子读书，需得低调行事，不可张扬！”
陆宁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低头叩首：“谢大人。”
走出衙门时，阳光有些刺眼。阿禾带着几个女孩等在门口，看到她出来，都扑了上来，抱着她又哭又笑。
“先生！我们就知道你会没事的！”阿禾的眼泪蹭了她一身。
陆宁摸了摸她的头，抬头看向远处。公堂之上的胜利，只是暂时的。她知道，在这个封建的朝代，女子想要争取一点平等的权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至少，她迈出了第一步。
回到破屋时，她愣住了。原本被砸烂的案几被修好了，撕碎的书本被小心翼翼地粘好，墙上还多了几张新的麻纸。镇上的几个妇人正蹲在地上，用泥巴修补被踹坏的门槛。
“陆先生，我们帮你收拾收拾。”一个妇人笑着说，“以后，我们家丫头还来跟着你读书，成不？”
陆宁看着她们脸上淳朴的笑容，眼眶突然有些发热。她点了点头，说：“好。”
那天下午，破屋里又响起了读书声。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女孩们认真的脸上，也照在陆宁握着笔的手上。
学堂的名声渐渐传开了。
起初只是青溪镇的女孩们来上课，后来邻镇的也闻风而来。陆宁把破屋重新修葺了一番，又请人新做了几张案几，买了更多的纸笔。那些来上课的女孩们，有的带着家里种的蔬菜，有的拿来自己织的布，还有的偷偷塞给她几文钱，用稚嫩的声音说：“先生，这个给你。”
陆宁把这些东西都记下了，等攒够了钱，便去镇上的书铺买些新的书本。书铺的老板起初很惊讶，后来见她来得勤了，便笑着说：“陆先生，你这学堂办得不错啊，我家小女儿，能不能也来跟着你学学？”
陆宁笑着应了。
日子就像门前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河，平静而安稳。陆宁每天教女孩们读书写字，闲暇时便坐在窗边，看着她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心里一片安宁。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上一世是个丧尸，忘记基地里的火光和哀嚎，忘记那些撕心裂肺的疼痛。
直到那天，她决定把学堂再扩建一下。
来上课的女孩越来越多，原本的破屋已经有些挤了。陆宁找了镇上的几个木匠，想在旁边再盖一间屋子。木匠们听说她是教女子读书的陆先生，都笑着说：“陆先生是做善事，我们不收工钱，管顿饭就行。”
陆宁感激不尽，每天都亲自下厨，给木匠们做些好吃的。女孩们也懂事，放学了便留下来帮忙，有的递钉子，有的扫木屑，院子里一派热闹景象。
出事那天，天气有些阴沉。
木匠们正在上梁，陆宁站在底下，仰头看着他们把一根粗壮的木梁架上去。那木梁是从山里砍来的，据说有几十年的树龄，沉重异常。几个木匠站在脚手架上，喊着号子，一点点把木梁往上拉。
“先生，你看那边！”阿禾突然指着远处，兴奋地说，“有燕子！”
陆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几只燕子正从空中飞过，翅膀在阴沉的天空下划出优美的弧线。她笑着说：“是啊，春天快到了。”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是脚手架的绳子断了。
陆宁下意识地抬头，只看见那根粗壮的木梁失去了支撑，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地向她砸了下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她看到木匠们惊恐的脸，看到女孩们尖叫的表情，看到阿禾扑过来想推开她，却被旁边的人拉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了，她甚至能看清木梁上粗糙的纹理，能闻到木头带着的潮湿气息。
上一世自爆时的疼痛再次袭来，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灵魂深处的撕裂感。她想起反应堆里炸开的蓝色药剂，想起那些女孩们惊恐的眼神，想起自己作为丧尸时，在废墟里独自游荡的三年。
“先生——！”
阿禾的哭喊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木梁重重地砸在她身上，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陆宁感觉自己的骨头在碎裂，意识像潮水般退去。她最后看到的，是阴沉的天空，和几只惊慌失措的燕子，匆匆掠过。
真可惜啊，还没看到春天真正到来的样子。
这是她最后的念头。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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