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洒，玉兰戏楼练功房的窗子刚推开一道缝，薄雾未散。苏婉娘踩着露水走进来，裙角微湿，发丝贴在耳后。她走到练功房角落，将袖中的玉佩轻轻摸了一把，像是确认它还在。
琴师已经调好了弦，几个小旦围坐一旁压腿，低声说笑。苏婉娘坐下时，几人不约而同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头，声音更低了。
“顾公子真是个好男人。”有人轻声说，“文采出众，长得也俊。”
“可不是嘛，听说他高中了状元，如今在京城里风光得很。”
苏婉娘听着，手指搭在琴弦上，却没拨动。阳光落在她脸上，映得她眉眼柔和，可眼神却有些恍惚。
柳红儿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套练功服，脚步一顿，目光扫过苏婉娘袖口露出的一角玉佩。她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轻声道：“你今日怎么这般安静？”
苏婉娘转头看她，嘴角微微扬起：“我在想……他走时说会来接我。”
柳红儿垂下眼帘，语气平淡：“可他说了什么时候吗？”
“没……但他一定会回来。”
柳红儿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阳光落在苏婉娘肩头，她的影子斜斜投在地上，比往日更淡了些。
午后，偏厅里静得出奇。风从窗外吹进来，掀起桌上的信纸一角，苏婉娘伸手按住，指尖在“此番赴京，必不负卿”那句上摩挲许久。
她将信折好，放入袖中，抬头时正看见柳红儿端着茶进来。对方脚步轻快，脸上却看不出笑意。
“听说顾公子在京已与武家联姻。”柳红儿将茶放在桌上，语气随意。
苏婉娘猛地抬头，手一抖，茶水泼出几滴，落在袖口上。她盯着柳红儿，声音有些发颤：“你……你听谁说的？”
“道听途说罢了。”柳红儿避开她目光，“你也别当真。”
苏婉娘低下头，手指死死攥住信纸，指节泛白。她强装镇定，可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他是骗我的呢？
她摇了摇头，将那个想法压下去。
“他是不同的。”她喃喃自语。
柳红儿看着她，没再说话。她知道，有些话，说多了反而伤人。
戏楼外，小厮和跑堂蹲在墙角吃面，边吃边聊。
“听说顾公子在京娶了武将军的女儿，那可是正经大家闺秀。”小厮扒拉一口面，含糊不清地说。
“啧啧，那可真是高攀了。”跑堂笑着摇头，“以前还说要娶个唱戏的，现在可好，直接攀上武家。”
两人笑作一团，声音不大，却恰好被经过回廊的苏婉娘听见。
她脚步一顿，脸色瞬间煞白。她扶住墙壁，指甲几乎嵌入砖缝，耳边嗡嗡作响，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下来。
她想起昨夜，想起顾清之离去的背影，想起那封信里写下的承诺。那时的她，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命定之人。可如今，那些温柔的话，竟成了最扎心的刺。
她咬紧嘴唇，转身快步离开，脚步急促，却无人察觉她的异样。
黄昏时分，练功房里响起琴声，依旧是那支《游园惊梦》。苏婉娘坐在琴前，手指却频频出错，琴音断断续续，不像往常那般流畅。
琴师皱眉提醒：“婉娘，你今日状态不好啊。”
苏婉娘点头，重新调整姿势，再次拨动琴弦。可这一次，琴音依旧凌乱。
柳红儿站在门口，看着她，心里一阵发紧。她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问：“要不要我替你去打探一下消息？”
苏婉娘摇头，语气却不再坚定：“不必了……他一定会回来。”
柳红儿看着她，欲言又止。她想告诉她真相，可最终还是咽下了那句话。她怕她承受不住。
窗外掠过一只乌鸦，嘎嘎叫声划破寂静。众人未觉异常，唯有柳红儿心头一紧。
夜深人静，戏楼早已熄灯，只剩柳红儿悄悄走入班主房间。屋内烛光摇曳，阴影重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檀香味。
“我就说，戏子妄想攀高枝，终究是一场空。”班主冷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柳红儿站在桌前，手中紧紧攥着那封密信：“那我要不要告诉婉娘？”
“你想让她疯吗？”班主抬眼，“不如让流言自己传到她耳朵里。”
柳红儿咬牙，犹豫片刻，最终点头：“也好。”
她走出房间，回头望了一眼屋内的烛光，眼神复杂难明。
次日清晨，她有意无意地在练功房提起一句：“听说有人在京见过顾公子。”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激起层层涟漪。小旦们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苏婉娘坐在角落，听着那些话，心如刀割。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温润如初，却再无温暖。
她喃喃自语：“他……真的变了？”
泪水无声滑落，滴在玉佩上，折射出微弱光芒。
窗外，柳红儿望着婉娘房中透出的灯光，低声叹息：“婉娘……对不起。”
夜风拂过，吹动帘角，发出轻微的“簌簌”声。苏婉娘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陌生。
她曾以为，他许她的，是未来。
可如今，她连自己的影子都认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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