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随风翻飞。玉兰戏楼已成一片焦土,残破的戏服碎片挂在半截断墙上,随风轻晃,仿佛仍在演绎那最后一曲。
柳红儿跪坐在瓦砾间,双手紧握苏婉娘的遗物——半片玉佩,泪水早已干涸,指节泛白。她低头看着掌中残片,嘴唇微动,声音沙哑:“你说戏比人真……如今人没了,戏还在吗?”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废墟,落在远处的人影上。武映雪站在几步开外,身着素色长裙,神色复杂。她身边侍女递上一张残破的戏票,背面隐约可见潦草字迹:“戏未终,人未散。”
武映雪接过残票,指尖轻轻摩挲那几个字,眉头微蹙。她抬头望向四周,废墟前站着几人:顾清之立于废墟边缘,靴尖踢开半截水袖,目光冷淡。远处传来报喜声:“新科状元迎娶武家千金,吉时已到——”
风起,灰烬随风飘散。
武映雪收回视线,将残票藏入袖中。她望着脚下的土地,仿佛还能听见昨夜那场戏的唱词。火舌舔舐梁柱时,苏婉娘仍舞步轻盈,水袖飞扬,仿佛这场大火不过是一场布景。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戒指,那是顾清之昨日亲手为她戴上的一枚素银指环。如今却像一块烧红的铁,烫得她掌心发疼。
“他说……他从未爱过任何人。”她喃喃道,“可她唱完最后一句时,眼里分明还有光。”
她缓缓转身,离开废墟。步伐稳健,神情沉静,但袖中的戏票已被攥得皱巴巴的。
夜深,将军府内堂灯火昏暗。武映雪独坐房中,手中捏着那张残票,烛火摇曳,映得她脸上忽明忽暗。
她想起昨夜佛堂里,自己跪在蒲团上,额头贴地,久久未动。“菩萨……”她轻声呢喃,“你说,我该怎么办?”泪水滑落,滴在香灰中。她缓缓抬起头,望着佛像,声音沙哑:“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那时的她,尚不知晓真相。而今,她已无法回头。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残票,心中已有决断。她要查清楚,顾清之与苏婉娘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站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抽屉,取出一封信。那是昨日从佛堂回来后,在案上发现的密信。信纸已被揉皱多次,边缘泛起毛边。她缓缓展开,指尖颤抖。
“戏未终,人未散。”她轻声念道,眼神逐渐坚定。
她将信重新折好,放入袖中,转身走出房门。
夜更深,顾清之独坐书房,手中摩挲着一枚素银指环。窗外风声呼啸,烛火摇曳不定。他望着指环上的纹路,思绪纷乱。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苏婉娘的身影。她站在戏台上,水袖轻扬,唱尽相思。那一夜,她唱得太狠了。他知道,她在唱给他听。
梦中,他再次看见那场戏。苏婉娘最后一次登台,唱《焚心记》,句句控诉,字字泣血。她站在火海中,舞步未停,水袖未歇。他欲上前,却被火墙隔开,只能看着她一步步走向火光深处。
他猛然惊醒,冷汗湿透衣襟。他下意识摸了摸枕边,竟发现苏婉娘曾佩戴的玉佩静静躺在那里。
他怔住,手指微微发抖。他明明记得,那枚玉佩早已被他扔进湖中。
他缓缓坐起,望向窗外夜色,眼神首次流露出一丝动摇与悔意。
“婉娘……是我负你。”
他低声喃喃,声音几乎听不见。窗外风声渐歇,月光洒落,照在那枚玉佩上,泛着微弱的光。
柳红儿悄然回到戏班,整理行囊。她取出一本旧剧本,在封面写下“《焚心记》”,轻轻抚摸封皮,低声念道:“戏比人真……戏还在。”
她抬头望向空荡荡的戏台,心中一阵刺痛。那里曾站着苏婉娘,水袖飞扬,唱尽人生百态。如今,只剩下一地尘埃。
她转身走出戏班,夜色如墨,寒风刺骨。她裹紧斗篷,踏上旅途。
次日清晨,京城街头巷尾传出一段新戏。有人说,一个红衣女子在街角唱《焚心记》,唱得撕心裂肺,听得人揪心落泪。
“婉娘的故事,不该就这么结束。”柳红儿站在人群中,望着围拢过来的百姓,眼神坚定,“她说,戏比人真。如今人虽不在,戏还在。”
她轻轻拂去琴弦上的灰尘,开始唱起第一段。
顾清之立于府邸高阁,遥望远方。天际乌云密布,风起云涌。他仿佛看见苏婉娘的身影仍在舞台上旋转,水袖轻扬,唱词未尽。
他低头看着手中素银指环,心中浮现一丝悔意。
“婉娘……是我负你。”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不可闻。他转身走入阴暗中,身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