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堂,柳红儿旧居的门吱呀作响。武映雪站在门槛前,指尖轻抚门框,掌心残留着木屑的粗糙触感。屋里沉寂如死水,唯有一盏油灯还亮着,微光摇曳,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小姐,夜深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侍女小翠轻声劝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怯意。
武映雪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走进屋内。灰尘扑面而来,呛得她微微咳嗽。她眯起眼,目光扫过屋内陈设——一张老旧的木桌、一摞散乱的纸张、一把翻倒的椅子,还有那盏明明灭灭的油灯。
她走到桌前,拿起最上面的一沓纸。泛黄的纸页上写着几个字:《焚心记》。
她的心猛地一紧。
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唱词跃然纸上。那是苏婉娘在将军府婚礼上唱的戏,也是她人生最后一场戏。字迹工整而锋利,像是要刺进人心。
“他曾许我功成名就,归来娶我为妻。我等啊等,等来的却是八抬大轿迎亲,只请我登台唱戏。”
武映雪的手指停在这一句上,久久没有翻页。烛火跳动了一下,照亮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痛楚。
“那一夜,我唱尽相思,无人听懂情意。第二日,戏楼焚毁,我香消玉殒。”
她轻轻合上剧本,呼吸有些急促。屋子里太安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她转头看向那盏油灯,火苗微弱,却倔强地燃烧着。
仿佛有人一直在等谁回来。
她缓缓伸手,指尖触及灯芯,火苗微微晃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原样。
“小姐……”小翠欲言又止。
“再等等……我总觉得这里藏着什么。”武映雪低声说,眼神落在桌上另一封信上。那是一封未封口的密信,字迹熟悉得让她心头一震。
她缓缓展开信纸,目光扫过开头几个字,呼吸骤然停滞。
“清除隐患,以防后患。”
这字迹……竟与顾清之的笔迹极为相似。
她猛然站起身,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小翠连忙扶住她。
“小姐!”
武映雪却像没听见似的,紧紧攥着信纸,眼中浮现出一丝惊惧与愤怒。
京城街头,人声鼎沸。
柳红儿怀抱古琴,坐在街角的一块青石上。她一身素衣,发髻松散,脸上却带着坚定的神色。琴弦轻拨,一曲《焚心记》缓缓响起。
“他曾许我功成名就,归来娶我为妻。我等啊等,等来的却是八抬大轿迎亲,只请我登台唱戏。”
她的声音清亮而悲怆,像一根细细的针,扎进每一个听众的心里。
人群越围越多,有人低声啜泣,有人咬牙切齿,还有人默默抹泪。
“那一夜,我唱尽相思,无人听懂情意。第二日,戏楼焚毁,我香消玉殒。”
柳红儿唱到这里,眼眶通红,声音微微发颤。她低头看着琴弦,手指微微用力,琴音戛然而止。
“她不是戏子……她只是爱错了人。”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一个身影上。
顾清之站在人群后方,脸色苍白,嘴唇紧抿,双手紧握成拳。他听着那些唱词,仿佛被钉在了回忆的十字架上,动弹不得。
“他走时说,戏子无情,佳人薄命。可戏比人真,情比命长。”
柳红儿最后一个字落下,泪水终于滚落脸颊。她缓缓抬头,正对上顾清之的目光。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
顾清之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想走,脚却像生了根。
他想喊,喉咙却像被人扼住。
他想哭,眼眶却干涩得发疼。
武将军书房内,烛火幽暗。
“爹,您是不是早就知道顾清之与苏婉娘的事?”武映雪将密信摆在案上,语气平静,却藏着压抑的怒火。
武将军冷哼一声,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不答反问:“你从哪里拿到的?”
“柳红儿的旧居。那封信上的字迹……很像顾清之的笔迹。”武映雪盯着父亲,眼神锐利,“告诉我,是不是你们动了手脚?”
武将军放下茶杯,目光如刀:“婚姻岂能由一个戏子左右!”
“可她不是戏子!”武映雪猛地拍案而起,声音陡然拔高,“她只是爱错了人!”
武将军脸色一沉,拍案而起:“够了!你是我武家的女儿,不是她人的婢女!”
“我不是婢女,也不是棋子。”武映雪毫不退让,直视父亲,“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武将军沉默片刻,冷冷开口:“有些事,不该查得太深。”
“可我已经知道了。”武映雪冷笑,“我不会停手。”
父女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夜色沉沉,寒风刺骨。
顾清之走在巷口,脚步沉重。前方,是柳红儿消失的方向。
他刚要迈步,三道黑影悄然现身,拦住去路。
“大人,有些事,不该查得太深。”其中一人低声说道。
顾清之停下脚步,声音低哑:“你们是谁的人?”
“大人若想安安稳稳做这状元郎,便当忘了过去。”
顾清之死死盯着他们,眼中浮现出一丝恐惧与不安。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棋子,连离开的自由都没有。
他缓缓后退一步,转身离去。
身后,黑影静静伫立,仿佛从未出现过。
夜风呼啸,月色惨淡。
顾清之站在府邸高阁之上,远眺夜色,手中素银指环冰冷如铁。
“我曾以为功名富贵胜过一切……”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可如今,我连一个戏子都不如。”
他想起苏婉娘的笑,她的泪,她的最后一曲。
“她用命唱完了最后一出戏……而我,连一句道歉都说不出口。”
他低头看着手中戒指,眼神逐渐空洞。
“我真的一无所有了吗?”
风起,烛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