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我寻思着那食盒不能白拿，得回个礼。主要是想找个由头去瞧瞧那两位爷又整什么新活。打电话给解雨臣，响了半天没人接。得，肯定又在忙。我转而打给黑瞎子，这次倒是接得快。
“喂，小邪啊，”背景音有点嘈杂，听着像是在什么施工现场，叮叮当当的，“什么事？忙着呢。”
“没事，就问问你跟花儿爷晚上有空没，我请吃饭，感谢上次的点心。”
“他啊，”黑瞎子那边顿了顿，传来一声清晰的“小心那头！对，轻点放！”的吆喝，然后才对着话筒说，“他今天没空，被个难缠的老主顾绊住了，估计得磨到晚上。我这边也走不开，盯着他们搬东西呢。”
“搬东西？你们又倒腾什么大件了？”
“没什么，花儿爷嫌家里书房那扇窗户对着西晒，夏天热，秋天灰大，非要把一整面墙敲了换落地窗。这不，我正监工呢。”他语气里透着点无可奈何，但又混着一丝“随他折腾”的纵容。
我都能想象出解雨臣皱着眉挑剔窗户不够密封、玻璃不够通透的样子，以及黑瞎子叼着烟（虽然解雨臣大概率不让他在新窗户旁边抽），一边跟工人扯皮一边还得严格执行“领导”指示的场面。
“好家伙，说砸墙就砸墙啊？花儿爷威武。”我咂舌，“那你忙，我就不打扰了。”
“嗯，挂了啊……哎！那盆十八学士给我挪阴凉地去！晒蔫了你们老板得把我皮扒了！”电话在一片混乱中挂断。
得，饭是约不成了。我挠挠头，决定亲自去一趟，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顺便送点水果过去。
到他俩住处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工人似乎都撤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堆建筑垃圾还没彻底清理干净。门没锁，我推开进去，客厅没人，倒是书房方向有动静。
我蹑手蹑脚走过去，探头一瞧。
好嘛，一面墙果然没了，换成了巨大的玻璃框架，玻璃还没安装，只剩下空荡荡的框子，夕阳毫无遮拦地照进来，给满地的狼藉（工具、包装材料、几个没拆的箱子）镀上一层暖金色。
而在这片狼藉中间，解雨臣和黑瞎子都在。
解雨臣背对着我，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家居服，正弯腰看着一个打开的箱子，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似乎在核对什么。黑瞎子则面对着我这边，坐在一个倒扣着的塑料桶上，低着头，手里拿着把螺丝刀，正笨拙地……试图把解雨臣散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回耳后？
解雨臣的头发稍微长了些，低头的时候，那缕头发总滑下来碍事。他似乎完全没察觉黑瞎子的动作，全部注意力都在箱子的零件上，只是下意识地晃了晃头，想甩开那缕不听话的头发。
黑瞎子啧了一声，放下螺丝刀，干脆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那缕头发，想给它塞回去。动作有点粗笨，甚至扯了解雨臣一下。
“别动。”解雨臣终于被打扰，头也没回，语气带着点工作时的专注和不耐烦。
黑瞎子立刻缩回手，摸了摸鼻子，有点讪讪的。但他也没走开，就那么坐着，看着解雨臣的后脑勺，墨镜下的表情看不真切，但感觉有点委屈，像只被呵斥了的大狗。
过了一会儿，解雨臣似乎核对完了，直起身，叹了口气，抬手自己把那缕头发利落地别到耳后，露出白皙的脖颈。他转过身，看到黑瞎子还坐在那儿，愣了一下：“你坐这儿干嘛？那个支架型号不对，你去找找送货单，我得问问。”
“哦。”黑瞎子应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就往外走。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才看见我，扬了扬下巴算是打招呼，也没多问，径直去找单子了。
解雨臣这时才看到我，有些意外：“吴邪？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我举了举手里的水果，“顺便慰劳一下两位辛勤的工程师。”
解雨臣笑了，揉了揉眉心：“别提了，麻烦死了。定的型材差点送错，好几个配件还对不上号。”他看起来有点疲惫，但眼神亮晶晶的，是一种投入在自己喜欢的事情里的那种光。
我打量了一下这巨大的工程：“至于吗，就为个西晒？”
“你不懂，”解雨臣走到空窗框前，看着外面的院子，“这里视野好。以后这里放两张躺椅，晚上能看星星，下午……”他顿了顿，语气自然极了，“……他窝这儿晒太阳的时候，也能舒服点。”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
好家伙，砸了一面墙，折腾得鸡飞狗跳，原来最终理由在这等着呢？就因为某个爱瘫着晒太阳的主觉得原来不够敞亮？
这时黑瞎子拿着张单子晃回来了，递给解雨臣：“喏，单子。我刚看了，送来的型号跟单子上印的一样，估计是厂家发错了。”
解雨臣接过去仔细看着，眉头又蹙了起来。
黑瞎子站到他旁边，也伸头看着单子，几乎把下巴搁在解雨臣肩膀上，指着某一处：“看这儿，肯定是他们库房看岔了。”
“嗯，”解雨臣应着，并没避开这过于亲近的距离，反而很自然地把单子往他那边挪了挪，“得让他们明天过来换。耽误工期。”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落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一个皱着眉研究单据，一个歪着头几乎靠在他身上一起看，时不时插两句话。
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金色的光柱里飞舞。
我看着他们，突然就觉得，这拆得七零八落的书房，比任何装修华丽的房间都显得……温馨。
解雨臣为了黑瞎子晒太阳更舒服而砸墙，黑瞎子就在这一片混乱里笨拙地想帮他别头发，被凶了也不走，让找单子就屁颠屁颠去找。
这种藏在日常琐碎里的惦记和纵容，真他妈……齁人。
“那什么，”我出声打断这俩人旁若无人的研究，“水果放桌上了啊，我先撤了。你们……继续。”
解雨臣从单子里抬起头：“不留下来吃饭？”
“不了不了，”我连连摆手，“我怕被狗粮噎死。”
黑瞎子闻言，终于把脑袋从解雨臣肩膀上抬起来，冲我咧开一个嚣张的笑：“桀桀桀……小邪，懂事。慢走不送啊。”
解雨臣疑惑地看了黑瞎子一眼，似乎没明白“狗粮”的梗，但也没多问，只是对我点点头：“那谢了，路上小心。”
我逃也似的离开那片金色的、弥漫着恋爱酸腐味的“施工现场”。
走到院子里，回头看了一眼。夕阳正好，透过那空荡荡的窗框，能看到里面那两个身影又凑到了一起，一个说一个听，指指点点。
得，这俩人过日子，真是比地下墓室还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又莫名觉得，就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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