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个暖炉旁的吻之后,我和闷油瓶之间那层窗户纸算是捅破了,虽然捅破的方式有点……过于惊天动地。店里气氛变得极其微妙,王盟看我们的眼神已经从八卦升级为惊疑不定,大概觉得我俩终于把脑子冻坏了。
闷油瓶倒是没什么太大变化,依旧是他的角落,他的杂志,他的望天花板。只是……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不再是那种纯粹的、放空的状态,里面多了点东西,沉沉的,看得人心慌。而且,他待在我视线范围内的频率明显增高,有时候我猛一回头,就能撞上他还没来得及完全移开的目光。
这种暗流涌动让我坐立难安,既甜蜜又折磨。直到解雨臣一个电话打来,才把我从这种粉红色泡泡夹杂着不知所措的状态里暂时捞出来。
“吴邪,明天有空吗?”解雨臣的声音听着有点……生无可恋?
“有啊,花儿爷您说。”我赶紧应道。
“瞎子不知道抽什么风,报名了个什么……情侣陶艺体验班。”解雨臣的语气充满了怀疑人生,“非拉我去。我看他就是想找个理由玩泥巴。你们……要不要一起来?人多可能……没那么尴尬。”
我:“……” 陶艺?黑瞎子?情侣体验班?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就充满了灾难的气息。
“这个……小哥他……”我试图委婉拒绝,实在无法想象闷油瓶坐在那里安安静静捏泥巴的场景。
“一起来吧,”解雨臣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罕见的恳求,“算帮我个忙,我真怕他一个人把工作室给拆了。”
话说到这份上,我只好硬着头皮答应:“行吧……我问问小哥。”
挂了电话,我看向角落,还没开口,闷油瓶就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我:“听到了。”
“去吗?”我有点忐忑地问。这活动听起来就跟他的画风严重不符。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我以为他会拒绝时,却点了点头:“嗯。”
我瞪大了眼睛。他居然答应了?!是为了帮我?还是……他对玩泥巴也有兴趣?张家的培训课程里难道还包括这个?
第二天下午,我们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家藏在巷子里的陶艺工作室。一进门就感受到一股“艺术”气息,空气中飘着陶土和釉料的味道,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半成品和成品。客人不多,几对真正的情侣正低声说笑着摆弄手里的泥胚。
黑瞎子和解雨臣已经到了。黑瞎子系着条骚包的紫色围裙,正对着转盘上一坨不成形的泥巴摩拳擦掌。解雨臣则穿着标准的深色围裙,坐在旁边,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要来这里”的放空表情。
“哟!来了!”黑瞎子看到我们,热情招手,“快快快,找地方坐!老师!我们人齐了!”
一个扎着小辫子的男老师走过来,给我们也发了围裙,简单讲解了一下拉胚的基本手法。
然后灾难就开始了。
黑瞎子根本静不下心听讲,老师刚说完,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机器,双手猛地按上那坨旋转的泥巴——
“噗叽——”
泥巴像有了自己的想法,瞬间从他指缝里飙射出来,甩了他自己一脸,还殃及了旁边的解雨臣。
解雨臣闭了闭眼,额角青筋跳了一下,默默拿起旁边的湿布擦掉溅到脸上的泥点。
“失误失误!”黑瞎子抹了把脸,反而更兴奋了,“这玩意儿有点意思!花儿爷你看我的!”
他又一次试图控制那坨泥巴,结果用力过猛,整个泥胚歪歪扭扭地塌了下去,变成一滩不成形的烂泥。
老师在一旁看得嘴角抽搐,赶紧过来指导:“这位先生,力度要轻,要顺着它的力道……”
另一边,我和闷油瓶面面相觑。我学着老师的样子,把手沾湿,小心翼翼地去碰我面前转盘上的泥团。那触感滑腻又冰凉,很难控制。我的泥胚也在我的魔爪下不断变形,最后成了一个抽象的碗……或者杯子?我也说不清。
我偷偷瞟了一眼闷油瓶。他倒是很镇定,按照老师说的步骤,沾水,扶正,手指轻轻用力。那坨在他手下的泥巴仿佛格外听话,随着转盘的旋转,慢慢形成了一个极其规整、左右对称的……直筒?
看不出是什么,但至少没塌也没飞溅。
黑瞎子那边第三次失败后,终于消停了一点,开始盯着解雨臣的动作。解雨臣显然也没什么天赋,手里的泥胚勉强有个碗的形状,但边缘厚薄不均,还在微微晃动,眼看又要不保。
黑瞎子忽然伸出手,覆盖在解雨臣的手背上:“哎,花儿爷,这儿得这样,稳住……”
他的手 guiding 着解雨臣的手,慢慢调整着力度和角度。那原本摇摇欲坠的碗竟然真的慢慢稳定下来,形状也规整了不少。
解雨臣愣了一下,侧头看向几乎贴在他耳边的黑瞎子。
黑瞎子冲他挑眉,笑得得意:“怎么样?哥哥我还是有点用的吧?”
解雨臣没说话,耳朵尖却悄悄红了。他任由黑瞎子握着他的手,一起扶着那慢慢成型的泥胚。
转盘缓缓旋转,两人的手叠在一起,沾满了泥浆,却有一种别样的亲密感。
老师在一旁看着,露出了今天第一个欣慰的笑容。
我看着他们,心里有点羡慕,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那团四不像的泥巴,叹了口气。
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
是闷油瓶。他抓住了我胡乱用力、快要再次把泥胚弄塌的手腕。
他的手掌因为沾了泥水而有些凉,但握力依旧沉稳。
“别急。”他低声说,然后带着我的手,模仿着刚才老师教的动作,轻轻扶正泥胚,指尖引导着我的手指,慢慢往上拉。
我的呼吸瞬间屏住了,所有的注意力都从泥巴转移到了被他握住的手腕上。他的指尖带着我的,在滑腻的泥胚上划过,一种难以言喻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全身。
我几乎能感觉到他胸腔的呼吸节奏,透过相触的手臂传过来。
在他的引导下,我手里那团烂泥竟然也慢慢立了起来,虽然还是有点歪,但至少像个容器了。
我偷偷抬眼看他。他正专注地看着转盘,侧脸线条认真,长长的睫毛垂着,上面好像不小心沾到了一点点细小的泥点。
我的心跳又开始不听话。
“嗯,就这样。”他松开手,声音依旧平淡。
我看着那个勉强成型的、在他帮助下完成的丑丑的泥胚,突然觉得它顺眼了很多。
接下来的时间,黑瞎子终于不再作妖,似乎找到了乐趣——就是赖在解雨臣身边,美其名曰“指导”,实则各种肢体接触。解雨臣由着他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和闷油瓶则安静地继续和各自的泥巴较劲。他没再主动帮我,但我偶尔遇到问题看过去时,他会用最简单的词语提示:“慢点。”“轻。”
工作室里放着轻柔的音乐,空气中弥漫着陶土的气息。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我们沾满泥点的手上和未成形的器物上。
竟然有种莫名的……岁月静好?
最后,我们各自都有了作品。黑瞎子和解雨臣共同完成了一个看起来还算稳重的碗(虽然边缘有点波浪形)。我做出了一个歪脖子杯子。闷油瓶……他做出了一个光滑无比、厚度均匀、堪称教科书级别的……笔筒?
老师对着闷油瓶的作品赞叹不已,怀疑他是隐藏的高手。
等待作品晾干上釉的间隙,我们坐在休息区喝茶。黑瞎子凑到解雨臣耳边,低声说:“花儿爷,下次咱们再来,做个情侣款的。”
解雨臣抿了口茶,淡淡瞥他一眼:“你还想有下次?”
“当然!”黑瞎子理直气壮,“下次做一对花瓶,你一个,我一个,摆床头!”
解雨臣直接把手里的湿毛巾塞进了他嘴里。
我看着他们闹,忍不住笑了。一转头,发现闷油瓶正看着我,手里拿着刚才老师发的、让我们写名字标签的马克笔。
他指了指我那个歪脖子杯子,又指了指笔。
我反应过来,把杯子递给他。
他在杯子底部,极其认真地、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两个字:
“吴邪。”
字迹端正,和他的人一样。
写完后,他拿起自己那个完美笔筒,在底部也写了两个字。
然后,他把笔筒递给了我。
我接过来,翻到底部。
那里同样写着两个字,和杯底的字并排放在一起的话,刚好是:
“吴邪。”
“张起灵。”
我的心脏像是被那只笔筒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胀胀,又满是滚烫的甜。
我抬起头,看向他。
他也在看我,眼神安静,却仿佛说了千言万语。
窗外阳光正好,屋里陶土芬芳。
或许,笨拙的不是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