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故人归
王盟最近看我的眼神已经从惊疑不定升级为一种“老板你终于疯了”的怜悯，大概觉得我整天对着角落傻笑或者莫名脸红是一种新型疾病。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温水煮青蛙的状态憋出内伤时，店门口那串老旧的风铃突然叮铃哐啷一阵乱响，声音大得吓人，紧接着一个洪亮得像敲锣的嗓门就炸了进来：
“天真同志！你胖爷我回来啦！赶紧的，好酒好肉伺候上！可饿死老子了！”
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心脏都漏跳了一拍。这声音……太他妈熟悉了！
只见一个庞大的、风尘仆仆的身影堵在了店门口，几乎遮住了所有的光线。不是胖子还能是谁！他穿着一件沾满灰尘的冲锋衣，背着个巨大的、看起来沉甸甸的登山包，脸盘圆润，笑容灿烂，一双小眼睛眯成了缝，正咧着嘴朝我乐。
“胖子？！”我又惊又喜，差点蹦起来，“你他妈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嘿！给你个惊喜呗！”胖子把巨大的背包“哐当”一声卸在地上，震得地板都颤了三颤，然后张开双臂就朝我扑过来，“来来来，让胖爷抱抱，看看瘦了没！”
我被他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差点没被那力道勒断气，鼻子里全是尘土和汗水的味道，却莫名觉得亲切无比。
“滚蛋！一身臭汗！”我笑着捶了他后背一下，心里却高兴得不行。
胖子松开我，上下打量一番，啧啧道：“还行，没缺胳膊少腿，就是看着咋有点蔫儿吧唧的？是不是想胖爷想的？”
“我想你个锤子！”我笑骂，赶紧把他往里让，“快进来！你这趟又跑哪个山沟里去了？弄成这样？”
“嗨！别提了！倒了血霉了！差点折在西南那旮旯！”胖子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嗓门地抱怨，然后他的目光扫到了店里，瞬间定格在角落那个安静的身影上。
闷油瓶早在胖子进门的那一瞬间就抬起了头，此刻正静静地看着我们这边，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比平时稍微活泛了一点。
胖子的脚步顿住了，小眼睛猛地瞪大，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惊喜，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我靠！！！小哥？！！”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动作快得完全不符合他那体型：“哎哟喂！真是您老人家啊！您可算回来了！啥时候的事儿啊？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想死胖爷我了！”
他张开手臂又想给闷油瓶来个熊抱。
闷油瓶在他扑到跟前时，极其敏捷地侧身避开了，只让他抱到了一团空气。
胖子也不介意，搓着手，围着闷油瓶转了一圈，激动得语无伦次：“好好好！回来了就好！看着气色不错！还是这么帅！不愧是我们小哥！”
闷油瓶被他吵得微微蹙了下眉，但并没躲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嘿！还是这么不爱说话！”胖子乐呵呵地，又转头看我，“可以啊天真！真把咱小哥找回来了？牛逼！胖爷我服了！”
我看着他这兴奋劲儿，心里也暖烘烘的：“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出马。”
“嘚瑟！”胖子捶了我一下，力道不小，“赶紧的，弄点吃的去！这一路给我饿的，前胸贴后背了都！有啥好吃的赶紧上！”
我笑着去翻冰箱：“只有点剩菜和面条，你先垫垫，晚上给你接风洗尘。”
“成！面条也行！多卧俩鸡蛋！”胖子一屁股瘫在沙发上，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满足地叹了口气，“还是这儿舒服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他一边看着我煮面，一边嘴就没停过，嘚啵嘚地讲他这次出去的见闻，怎么差点掉进猎人的陷阱，怎么跟当地老乡喝酒被灌趴下，怎么淘换来几件“好东西”……
店里一下子充满了烟火气和热闹劲儿，之前那点黏糊糊暖昧昧的气氛被冲得七零八落，我却觉得格外踏实。
闷油瓶也走了过来，靠在厨房门框上，安静地听着胖子吹牛。
面条很快煮好，我给他盛了老大一碗，加了足足三个荷包蛋。胖子吸溜吸溜吃得震天响，一边吃还一边不忘点评：“嗯！天真你这手艺见长啊！虽然比胖爷我还差点火候！”
我懒得理他，给他倒了杯水。
吃饱喝足，胖子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心满意足地瘫着，小眼睛在我和闷油瓶之间来回扫射，闪烁着精明的、八卦的光芒。
“我说……”他拖长了调子，慢悠悠地开口，“胖爷我怎么觉着……这店里的气氛，有点不一样了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强装镇定：“哪不一样了？还不是老样子。”
“不对，”胖子摇着手指，一副“你别想骗我”的表情，“以前吧，是天真你瞅小哥，小哥瞅天花板。现在嘛……”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闷油瓶，嘿嘿一笑，“现在好像变成你俩互相瞅了？虽然瞅得还挺含蓄……胖爷我这双火眼金睛，可啥都瞒不住！”
我的脸腾一下就热了，下意识地瞟了闷油瓶一眼。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好像……微微别开了脸？
“你胡扯什么！”我赶紧打断他，“吃饱了撑的吧你！”
“哟哟哟，还不好意思了？”胖子来劲了，坐直身体，凑近我压低声音，“跟胖爷说实话，是不是……成了？”
我被他问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把他嘴缝上，支支吾吾道：“什、什么成不成的……你少胡说八道……”
胖子看我这样，心里更是明镜似的，猛地一拍大腿，兴奋道：“嘿！我就知道！胖爷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见还能没有？你俩这眉来眼去的劲儿，隔着二里地都能闻见酸臭味！”
他声音老大，根本不像悄悄话。我恨不得钻地缝里去。
胖子却不管不顾，站起来走到闷油瓶面前，叉着腰，一副娘家人审问的架势：“小哥！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是不是我们天真把你拿下了？”
闷油瓶抬起眼，看着他，沉默了几秒。
就在我以为他会无视或者否认的时候，他却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但胖子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
胖子瞬间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用力拍着闷油瓶的肩膀（再次被躲开）：“哈哈哈哈！好！好啊！太好了！胖爷我就等着这一天呢！可喜可贺！必须庆祝！今晚下馆子！我请客！”
我站在原地，脸烧得能煎鸡蛋，心里却像炸开了一朵巨大的烟花，砰砰作响。他……他承认了？他就这么……承认了？！
闷油瓶看着兴奋得手舞足蹈的胖子，又看了一眼傻乎乎站着的我，嘴角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像冰雪初融的第一道裂缝。
胖子已经开始掏手机：“我得赶紧给秀秀她们发个消息！这么大的喜事！对了，还得告诉黑瞎子和解雨臣！让他们羡慕嫉妒恨去！哈哈哈哈！”
店里吵吵嚷嚷，充满了胖子咋咋呼呼的声音和笑声。
之前那壶温吞水，好像终于被胖子这把大火，给彻底烧开了。
滚烫，喧嚣，冒着幸福的泡泡。
我看着还在兴奋嚷嚷的胖子和旁边虽然沉默却眉眼柔和的闷油瓶，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真的不会再冷了。
第二十六章：燃灯夜话·归处
胖子回来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两天，他那张破嘴就把我和闷油瓶那点“眉来眼去”的底细抖落得干干净净，美其名曰“普天同庆”。结果就是，第二天下午，黑瞎子和解雨臣就拎着大包小包的上门了，说是“慰问孤寡老人”，实则就是来看热闹的。
“可以啊小邪！”黑瞎子一进门就搂住我脖子，笑得极其欠揍，“不声不响干大事！快跟哥哥说说，怎么把我们冰山小哥拿下的？用了什么独家手段？”
我被他勒得翻白眼，没好气地挣脱开：“滚蛋！什么拿下拿下的，难听死了！”
解雨臣把带来的水果和点心放在桌上，笑着打量我，又看看角落里被胖子缠着说话的闷油瓶，语气温和：“挺好的。恭喜。”
我被他这么正经一恭喜，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挠挠头：“也没啥……”
胖子在一旁大声嚷嚷：“哎哟喂你们是没看见！昨天小哥那个点头！哎哟喂可把胖爷我激动坏了！老怀甚慰啊！”
闷油瓶被胖子吵得微微蹙眉，但没躲开，任由胖子拍着他肩膀（虽然每次都被他巧妙卸力），目光却偶尔落在我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
店里一下子挤了这么多人，顿时显得热闹非凡，甚至有点闹腾。王盟缩在柜台后面，眼睛滴溜溜地转，显然在疯狂吃瓜。
黑瞎子自来熟地翻出我最好的茶叶开始泡，一边泡一边还不忘调侃：“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小邪，叫声黑哥听听？”
“叫你个头！”我笑骂，心里却因为“一家人”这三个字微微一动。
解雨臣则走到闷油瓶面前，递给他一盒包装很精致的糕点：“朋友从苏州带的，味道不错，尝尝。”
闷油瓶看了看那盒子，又看了看解雨臣，接了过来，低声道：“谢谢。”
胖子咋舌：“看看！看看！这待遇！花儿爷你可从来没对胖爷我这么客气过！”
解雨臣微笑：“等你什么时候能一个人把青铜树扛回来，我也给你带。”
胖子：“……”
众人哄笑。
笑闹间，黑瞎子泡好了茶，给大家斟上。茶香氤氲，暂时驱散了夏日的燥热。
解雨臣端着茶杯，走到我身边，状似随意地低声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愣了一下，没明白他指什么。
他看了一眼闷油瓶的方向，声音更低了：“他……回来了，总得有个长远计较。总不能一直窝在你这小店里。”
我的心微微一沉。这话其实说到了我一直刻意不去想的问题。闷油瓶是回来了，可然后呢？张家的事，那些谜团，还有他身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我这小庙，真的能一直留住这尊大佛吗？
我下意识地看向闷油瓶。他正被胖子和黑瞎子一左一右地围着说话（主要是那俩在说），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他抬眼看了过来。
眼神平静，却仿佛能看进我心里。
我收回目光，对解雨臣笑了笑，有点勉强：“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这样……就挺好。”
解雨臣看了我两秒，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时，黑瞎子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副扑克牌，啪地甩在桌子上：“光喝茶多没劲！来来来，斗地主！赢钱的！小哥不准用武功作弊啊！”
胖子立刻响应：“这个好！胖爷我今天要大杀四方！”
闷油瓶：“……”
我哭笑不得：“你们多大了还玩这个？”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们五个大男人挤在店里那张不大的茶几旁，开始打扑克。闷油瓶显然不会，坐在我旁边看。黑瞎子和胖子吵吵嚷嚷，互相指责对方出老千。解雨臣则很安静，但牌技出乎意料的好，赢了不少。
闷油瓶看了一会儿，似乎懂了规则，偶尔在我犹豫出哪张牌时，会极轻地用手指点一下某张牌。
我按他指的出，果然屡试不爽。
黑瞎子眼尖，发现了：“哎哎哎！犯规啊！场外指导！哑巴张你这属于降维打击！”
闷油瓶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黑瞎子立刻怂了：“得得得，您指导，您随便指导……”
玩了几圈，气氛越发融洽。虽然吵闹，却有种难得的、世俗的热闹和温暖。
直到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橱窗洒进来，给每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边。
牌局散场，胖子输得最惨，嚷嚷着下次要赢回来。黑瞎子和解雨臣起身告辞。
送走他们，店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闷油瓶，还有在收拾牌局的胖子。
胖子一边收牌一边哼着小曲，心情显然极好。他收拾完，拍拍屁股站起来：“行了，胖爷我也撤了，不打扰你俩二人世界了。”他冲我挤挤眼，又对闷油瓶说，“小哥，好好对我们天真啊！不然胖爷我可第一个不答应！”
闷油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胖子哈哈笑着走了。
店里彻底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拉长了我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我看着闷油瓶，他正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
解雨臣的话又在我脑子里响起来。
“长远计较……”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窗外。
“小哥，”我轻声开口，“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看我。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你在哪，”他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我在哪。”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酸麻麻的感觉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所有的不安和疑虑，在这简单的六个字面前，突然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去他娘的长远计较。
现在，此刻，他在，我在，胖子在，那些吵吵闹闹的朋友也在。
这就够了。
远处的天空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夜幕吞没，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闪烁着人间烟火。
我转过头，对他笑了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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