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的回归像往平静的湖面扔了块大石头，溅起的水花还没完全落下，另一块更大的石头就紧跟着砸了下来——而且这块石头还他妈是冲着闷油瓶来的。
那天下午，我们仨正窝在店里，胖子唾沫横飞地讲着他西南之行的“惊险”经历（我怀疑至少有一半是添油加醋），闷油瓶照例在角落当他的安静美男子，我一边嗑瓜子一边嗯嗯啊啊地应付胖子。
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了外面燥热的空气和刺眼的阳光。
我们都没太在意，以为是哪个走错路的游客。
直到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威严和不容置疑：
“起灵。”
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破了店里懒散的氛围。
我嗑瓜子的动作顿住了。胖子也停下了吹嘘，疑惑地转头看向门口。
闷油瓶几乎是瞬间就抬起了头。他原本放松的姿态肉眼可见地绷紧了，眼神锐利地射向门口，那里面不再是平时的空茫或偶尔看向我时的沉静，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戒备的审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藏蓝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尽管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但腰板挺得笔直，眼神矍铄，透着精光。他手里拄着一根看似普通的木杖，杖头却雕刻着一种古怪的、我从未见过的异兽图案。
这老人看起来普普通通，却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同样朴素的年轻男人，面无表情，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店内，像两尊沉默的门神。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架势，来者不善。而且他直接叫了闷油瓶的名字……“起灵”？
胖子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收敛了嬉皮笑脸，慢慢站了起来，挡在我身前半步的位置，小眼睛眯着打量那几个人。
“你是谁？”我压下心里的不安，开口问道。
那老人根本没看我，他的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闷油瓶身上，像是猎人看到了寻觅已久的猎物。他向前走了两步，身后的两个年轻人立刻跟上。
“时候到了，”老人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该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去？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张家？那些阴魂不散的家族破事？
闷油瓶站了起来。他比那老人高很多，但此刻两人之间的气场却旗鼓相当，甚至更压抑。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
“嘿！老头儿！”胖子忍不住了，插话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没看我们这儿正唠嗑呢吗？懂不懂规矩？”
老人这才吝啬地分给胖子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漠然，仿佛在看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他只说了一句：“无关人等，退开。”
他身后的一个年轻人上前一步，眼神冰冷地看向胖子，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胖子这暴脾气哪受得了这个，撸袖子就要上前：“哎哟我这暴脾气！跟谁俩呢！”
“胖子！”我赶紧拉住他，心脏跳得厉害。这几个人绝对不简单，尤其是那个老人，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硬碰硬肯定吃亏。
我的目光焦急地投向闷油瓶。
他终于动了。他向前走了一步，恰好挡在了我和胖子身前，隔开了那老人冰冷的视线。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闷油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冷，更硬，像淬了冰。
老人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笑意：“你的血脉，你的责任，不是你说了算的。躲了这么久，也该够了。”
血脉？责任？我听得心惊肉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果然又是张家那些阴魂不散的东西！
“我说，”闷油瓶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危险的压迫感，“滚。”
整个店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温度骤降。
那老人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眼神变得锐利如鹰隼。他握着木杖的手紧了紧，杖头的异兽眼睛似乎闪过一丝幽光。
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肌肉瞬间绷紧，进入了随时准备动手的状态。
胖子也绷紧了身体，低声问我：“小吴，这啥情况？仇家？”
我喉咙发干，摇了摇头，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老人和闷油瓶。冷汗顺着我的脊背滑落。
一场冲突，仿佛一触即发。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店门口的风铃又响了。
这次的声音轻快了许多。
一个带着笑意的、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这么热闹？开茶话会呢？也不叫我一声，太不够意思了吧？”
黑瞎子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解雨臣跟在他身后，依旧是那副清冷矜贵的样子，目光在店内一扫，瞬间就明白了情况，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黑瞎子仿佛没感觉到店里凝重的气氛，径直走到那老人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咧嘴一笑：“这位老爷子，面生啊？来找我们小吴老板谈生意？他这儿小本经营，可不经吓。”
那老人冷冷地瞥了黑瞎子一眼，没说话，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但黑瞎子和解雨臣的到来，像是一根针，微妙地刺破了那紧绷到极致的气球。对方那种完全掌控局面的压迫感被打破了。
解雨臣走到我身边，低声问：“怎么回事？”
我飞快地低声解释：“来找小哥的，让他回去，说什么血脉责任……”
解雨臣眼神沉了沉，看向那老人的目光带上了审视。
黑瞎子还在那跟老人打哈哈：“老爷子，看您这派头，不是一般人儿啊。不过强买强卖可不行，现在讲究和谐社会，对吧？”
老人终于不耐烦了，目光再次转向闷油瓶，语气强硬：“我的耐心有限。你是自己走，还是我‘请’你走？”
闷油瓶的回答是又向前迈了一步。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气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连我都感到一阵心悸。
黑瞎子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在指尖捻着。解雨臣也微微移动了一下脚步，站到了一个更利于应对突发状况的位置。
胖子捏紧了拳头，挡在我身前，寸步不让。
店里的空间本来就不大，此刻挤了这么多人，更显得逼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一边是来历不明、气势汹汹的不速之客。
一边是我们。
我看着挡在我们身前的闷油瓶的背影，看着旁边随时准备动手的黑瞎子和解雨臣，看着护在我前面的胖子。
刚才的惊慌和恐惧突然奇迹般地平复了一些。
不管来的是谁，想就这么把人带走？
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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