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生日宴的烟火气儿还没散干净,第二天下午,我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接起来,是个有点耳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的声音,自称姓李,是本地大学考古系的教授,说是在某个学术交流场合见过我(我完全不记得),想请我帮忙鉴定几件刚从民间收来的“小玩意儿”,语气客气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急切。
我心里有点嘀咕,我这小店名气什么时候传到学术界了?但人家教授亲自打电话,态度又诚恳,我也不好直接推了,便约了对方下午过来。
挂了电话,我跟胖子他们提了一嘴。胖子正翘着脚剔牙,闻言摆摆手:“知识分子的事儿,胖爷我不掺和,你自己搞定。”
闷油瓶照例没什么反应。
只有黑瞎子,耳朵尖动了动,凑过来,墨镜下的嘴角勾着点玩味的笑:“考古系的?姓李?是不是叫李文?戴个金丝眼镜,说话文绉绉,喜欢拽古文那个?”
我愣了一下:“黑爷你认识?”
“嘿,老熟人了。”黑瞎子笑得有点高深莫测,“这老小子,鼻子灵得很,专盯那些刚从土里出来、还没捂热乎的东西。他找你,怕是没那么简单。”
我心里一紧:“什么意思?”
“去了就知道了。”黑瞎子拍拍我肩膀,“哥哥我陪你走一趟?给你镇镇场子?”
我正犹豫,解雨臣从书房出来,听到这话,皱了皱眉:“你又想惹什么事?”
“哪儿能啊!”黑瞎子叫屈,“我这是保护咱家小邪,免得被那些老学究忽悠了!”
最后,还是我和闷油瓶去了。黑瞎子被解雨臣按在家里“反省”,理由是上次生日宴他试图用蛋糕袭击寿星。
到了约好的茶室包间,那位李教授已经到了。果然如黑瞎子所说,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中式盘扣上衣,一副学究模样,身边还跟着个年轻的学生。
见到我们,李教授很热情,寒暄了几句,就把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匣子推到我面前。
“吴老板,麻烦您给掌掌眼,这几件东西,我看着有点拿不准。”他推了推眼镜,眼神里透着精光。
我打开匣子,里面是几件玉器和小型青铜器,品相看起来不错,包浆自然,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我拿起一件玉璜,仔细看着上面的纹路。
闷油瓶坐在我旁边,目光扫过那几件东西,眼神没什么波动。
我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明显破绽,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这东西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按照教科书仿出来的。
“李教授,”我放下玉璜,斟酌着开口,“这东西……看着是老的,但……”
“但是什么?”李教授往前倾了倾身体。
我正不知该如何措辞,旁边的闷油瓶突然伸出手,拿起了那件玉璜。
他的手指在玉璜边缘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递还给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火气。”
我心头一震,立刻明白了!这东西是高仿,而且是用了一种老手法,最后用特殊的火燎方式做旧,会留下极其细微的、不同于自然包浆的“火气”,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但瞒不过真正的高手和……某些感觉异常敏锐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李教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李教授,恕我直言,这几件东西,火气未褪,怕是……不太对劲。”
李教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哈哈一笑:“吴老板果然好眼力!实不相瞒,这几件确实是仿品,是我拿来考校学生的。没想到吴老板一眼就看穿了,佩服,佩服!”
我干笑两声,心里却警惕起来。拿仿品来考我?这教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果然,李教授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不过,我这次请吴老板来,主要不是为了这几件仿品。而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又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我身边沉默的闷油瓶。
“打听谁?”我心中警铃大作。
“一位……姓张的朋友。”李教授缓缓说道,手指在茶杯边缘划着圈,“我最近在研究一些地方志和民间传说,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一个非常古老的家族,而这个家族,据说……姓张。”
我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又是张家!这阴魂不散的张家!怎么哪儿都有他们!
我强作镇定:“李教授,您搞学术研究,找我打听这个,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就是个开古董店的。”
“吴老板不必谦虚,”李教授笑了笑,那笑容却没什么温度,“我知道您和您这位朋友,都不是普通人。前段时间,是不是有几位……不太友好的客人去找过你们?”
我瞳孔一缩。他怎么会知道?!那天店里除了我们,就只有那帮张家人!
“我只是个学者,对那些家族恩怨没兴趣。”李教授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继续说道,“我感兴趣的,是历史,是真相。我查到,那个张家,似乎守护着某个古老的秘密,或者说……某个地方。而进入那个地方,需要特定的‘钥匙’。”
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丝绸包裹的扁平方形物体,打开。
里面是一块残破的、颜色暗沉的皮革,上面用极其古老的朱砂绘制着一些扭曲的符号和地图般的线条。皮革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从什么更大的东西上撕下来的。
“这是我费尽心力才找到的,”李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狂热,“据说这是其中一份‘钥匙’的指引图,可惜残缺了。另外的部分……我怀疑,可能在你们说的那几位‘不友好的客人’手里,或者……与你们这位姓张的朋友有关。”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闷油瓶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贪婪。
闷油瓶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只有在看到那块皮革地图时,眼神几不可查地波动了一下,但快得让人抓不住。
我心里翻江倒海。这老头知道的远比他说出来的多!他不仅知道张家的存在,知道有人来找过我们,甚至还扯出了什么“钥匙”和“地方”!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李教授,”我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您说的这些太玄乎了,我听不懂。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对这些不感兴趣。如果您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着,我就要起身。
“吴老板留步!”李教授急忙道,他脸上闪过一丝急切,“我知道这可能有些唐突。但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合作!共享信息!那个地方,藏着难以想象的历史价值和……也许还有超越我们认知的东西!难道你们就不好奇吗?”
我停下动作,看着他:“好奇害死猫。李教授,我们是生意人,求财,但更惜命。您那些高大上的研究,还是找别人吧。”
这次我没再犹豫,拉起闷油瓶就走。
离开茶室,坐进车里,我才感觉心跳慢慢平复下来,手心里全是汗。
“小哥,”我看向副驾驶的闷油瓶,声音有些发干,“他说的……是真的吗?什么钥匙?什么地方?”
闷油瓶看着前方,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缥缈:
“是一个……一切的终点。”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
一切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