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偷拍的图片和冰冷的文字，像一条毒蛇，沿着脊椎窜上我的大脑，瞬间冻结了所有的血液和思维。刚刚因为药物送达而升起的那点微弱的暖意，被彻底碾碎，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他们无处不在！

这个认知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我最后的心理防线。连晓晓的主治医生都被监视，甚至可能被威胁了？那瓶刚刚送到的药，是真的救命药，还是……另一种更可怕的东西？

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像一条濒死的鱼。手机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声响，屏幕上的图片却依旧狰狞地亮着，嘲笑着我的天真。

我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却发现自己只是从一个小一点的陷阱，跳进了一个更大、更深的炼狱。

我蜷缩在地毯上，双臂紧紧抱住自己，却无法抑制身体的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完了……这一次，真的完了……无论我怎么做，晓晓都……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伴随着伯贤略显急切的声音：“林晚？你没事吧？”

他们听到了？听到了我手机掉落的声音？还是……他们预感到对方会有下一步动作？

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抬头，看向门口，喉咙里却像是塞满了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门被从外面推开一条缝。伯贤的脸探了进来，当他看到我瘫坐在地、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样子时，眉头瞬间拧紧。

“怎么了？！”他立刻推门进来，Suho、Kai和D.O.也紧跟着出现在他身后。

他们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地毯上那只屏幕依旧亮着的老旧手机上，以及屏幕上那张偷拍的图片和那行刺目的文字。

Suho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Kai倒吸一口冷气。D.O.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伯贤一个箭步上前，捡起手机，只看了一眼，就低声骂了句脏话。

“这帮杂碎……”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手指收紧，几乎要捏碎那只手机。

Suho迅速走上前，从伯贤手里拿过手机，冷静地审视着信息，眼神锐利如鹰。“医院走廊，陈医生……他们在示威，也在警告。”他立刻做出判断，看向金室长刚才离开的方向，但金室长似乎去处理其他事务了。

“他们怎么能？！”Kai又惊又怒，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连医院都……”

D.O.沉默地走到我身边，蹲下身，他没有碰我，只是用那双沉静的眼睛看着我，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深呼吸。林晚。看着我的眼睛。深呼吸。”

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下意识地跟随他的指令，拼命地、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却也让我几乎停滞的思维重新开始转动。

“他们……陈医生……晓晓……”我语无伦次，眼泪再次崩溃决堤。

“我们知道。”Suho的声音传来，他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别慌。他们越是这样做，越是说明他们开始狗急跳墙了。”

他快速拨号，语气冷静得可怕：“金室长，立刻联系警方专案组，对方有新动作，威胁升级，涉及医院医护人员人身安全及潜在医疗安全威胁……对，照片我已经发给你……请求立刻增派便衣人手保护VIP病房和林晓的主治医生陈医生……同时，申请对陈医生及其直系亲属进行紧急安全排查……”

他语速极快，条理清晰，每一个指令都精准而果断。

伯贤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眼神里燃烧着怒火：“这是在挑衅我们！”

Kai握紧了拳头：“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D.O.依旧蹲在我面前，等我呼吸稍微平稳一些，才再次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我能听到：“害怕是正常的。但害怕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我们需要你保持冷静，仔细回想。关于这个‘老板’，或者他们组织，任何细微的、不同寻常的细节，哪怕你觉得不重要。”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专注而富有力量，引导着我从崩溃的边缘拉回理智。

任何细节……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在一片混乱和恐惧中搜寻记忆的碎片。加密软件……加密货币……冰冷的指令……妹妹的病历和药瓶……还有……

等等！

我猛地睁开眼！

“声音！”我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变调，“有一次……很久之前，我第一次接触他们的时候，因为转账问题有过一次极其短暂的语音通讯！只有几秒钟！那边好像环境很嘈杂，有……有很大的风声，还有……一种很有规律的、低沉的嗡鸣声！像是……像是大型机械运作的声音？而且……那个‘老板’……他好像咳嗽了几声，声音有点沙哑，像是感冒了，或者……喉咙不太舒服？”

我一股脑地把这个几乎被我遗忘的细节倒了出来。当时我全部心思都在钱和妹妹的病上，根本没注意这些。但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个一切通讯都依靠文字、刻意消除一切个人特征的联系中，这短暂的声音信息，或许是一个巨大的破绽！

D.O.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Suho也停止了通话，目光锐利地看向我。

伯贤立刻追问：“风声？机械嗡鸣？像什么机械？工厂？港口？建筑工地？”

“我……我不知道……”我努力回想，“那种嗡鸣声很低沉，不是特别尖锐……”

“风声很大，说明不是在密闭环境。机械嗡鸣……”Kai也陷入思考。

“还有咳嗽，沙哑的嗓音……”Suho沉吟道，他立刻对着还未挂断的电话说，“……追加一条，调查目标可能患有慢性咽炎或近期感冒，活动环境可能存在显著风噪和特定低频工业噪声源，比如港口、大型物流仓库、风力发电场附近、或者大型在建工地……”

他挂断电话，休息室里陷入一种紧张的寂静。

我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似乎为他们漆黑的调查视野，投下了一缕极其微弱的、却可能指明方向的光。

“做得好。”Suho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明确的赞许，“任何一个线索都可能至关重要。”

伯贤也啧了一声，脸上的怒气稍缓，看着我的眼神复杂了几分：“总算说了点有用的。”

就在这时，我的常用手机响了一下。是陈医生回复了我之前那条没写完的信息！

我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颤抖着点开。

「林晚你好，药已经准时收到并使用，晓晓情况稳定，今晚生命体征平稳，请放心。另外，刚刚医院安保部门突然加强了VIP病区的巡逻，并有几位便衣警察过来询问了一些情况，是关于晓晓的用药安全吗？是出了什么事吗？有什么需要我这边配合的吗？」

陈医生的回复正常、专业，甚至主动提到了警方和安保，语气里是关切和愿意配合的询问。

看起来……他并不像知情者，反而像是被突然加强的安保措施惊动了。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但立刻又把陈医生的信息和他们偷拍的照片联系起来——这表明，对方确实在监视医院，但陈医生本人，可能并未被收买或威胁，至少目前看来是如此。

我把手机递给Suho他们看。

“看来警方动作很快。”Suho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对方只是示威和恐吓，暂时还没有能力或者没打算直接对陈医生下手。但这更说明，你的那个声音线索，可能真的戳到了他们的痛处，他们急了。”

“急了就好。”伯贤冷笑，眼神里闪烁着好战的光芒，“就怕他们缩在洞里不动弹。”

D.O.站起身：“现在，主动权开始慢慢回到我们手上了。虽然只有一点点。”

是的，只有一点点。

但这一点点，对于在无尽黑暗中挣扎的人来说，就像是刺破云层的第一缕曙光。

我依然害怕，依然担心晓晓，但看着眼前这四个迅速从震惊中恢复、并立刻高效冷静地部署反击的男人，一种陌生的、称之为“勇气”的东西，似乎正顺着那缕曙光，一点点渗入我冰冷的心脏。

我不是一个人。

这一次，我真的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窗外，天色开始蒙蒙发亮。

漫长而黑暗的一夜，似乎终于要过去了。

但我们都清楚，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