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5日 火葬场
休息室里交织着撕心裂肺的哭声和震耳欲聋的沉默,年幼的许杨被赶出去了,一个人蹲在休息室门口的树下数蚂蚁,安安静静的等着爸爸妈妈来接
昨天晚上,许杨被急促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间,他看见妈妈躺在地上,一堆人围着她
想爬下床看看,却被大人拦住,把他抱回了卧室,关上门,讲起了蘑菇城堡的故事
听着听着,意识模糊
恍惚间察觉鼻尖冰凉的,似乎是雪花,碰到肉体的瞬间化为了温热的液体
天刚亮时,一只小兔子被带入了蘑菇城堡,他孤独的蹲在一棵大蘑菇下,四处打量着周遭,其他的小兔子们都在四处随着大兔子奔走,他想道:“我是否应该和他们一样,随大兔子一起奔走呢?”
于是,他追上带他来的大白兔哥哥
“你好,你能带我一起走吗?”他询问着大白兔。大白兔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叶片,蹲下身回应他:“偶不,孩子我不能带你一起走,我现在忙着呢!”
于是,他找到了陪着他的蓝围巾兔子阿姨
“你好,你能带我一起走吗?”他这样问道。蓝围巾兔子笑了笑,摸摸他的头:“稍等哦,如果你等不及了,就去问问那个灰兔子”
所以最后,他又找到了随他一起来的灰兔子叔叔
“你好,可以带我一起走吗?”他询问着灰兔子。灰兔子拿着发亮的蘑菇板,不耐烦道:“你没看见我在忙吗,都来蘑菇城堡了,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说完,灰兔子快步离开了
被凶了的小兔子很委屈,他可怜的想着,为什么没人管管自己呢?
他漫无目的的在蘑菇城堡里转圈,看见了小兔子疑惑的问大兔子:“为什么小蚂蚁被送进烟囱蘑菇后,就再也没出来了?”大兔子却只是低声恐吓小兔子道“小兔子不许问那么多,小心大灰狼吃掉你!”小兔子被吓住了,不再说话。他继续走着,看见四只兔子用胡萝卜盒子装着一只大兔子,吹锣打鼓的走向烟囱蘑菇,他上前好奇的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可惜,并没有兔子搭理他,他又向前走着,最后居然误入了一个小森林,这里有一个小水池,无聊的他便在附近捡起石头打水漂
石头一个接一个落入水面
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
“哗啦——”
许杨被保安从水池里捞起来,周围的人手忙脚乱的做着急救
不过两轮心肺复苏终究是有点效果的,许杨醒了,微眯着眼睛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稍稍抬眸,看见爸爸摇摇晃晃的朝自己走来,下意识撑起身子,却被一把抱住,紧紧的把他按在怀里,力道大的像是要让他再次窒息
茫然间,听着父亲诉说着担心,无数的话语最后都融合成了一句
“爸爸现在只有你了…”
想说话,想要安慰,可冰冷的声带像是被水泡软了,无法振动产生声音
许杨发现,妈妈不会再出现了,再也不会了
“喂!站住!”许杨追着前面的少年
二人的身影穿梭在阳光缝隙之中,面前的少年冲的飞快,许杨追不上他,索性绕路堵住他前进的脚步
“你跑哪去,几班的?上学迟到还企图逃避责任?”
“没呢我,你别追了成不?”少年撑着膝盖喘气,挤出一句话
“不好,几班的,快点说”许杨低声吼了一句
少年咂嘴:“啧,真较真儿,二班的”
“姓名?”
“余星礼”
这才抬头盯着前面的余星礼,警告道:“没有下次了,记你一分”
余星礼嘻嘻哈哈的,看起来并没有放在心上,就这样离开了
许杨看着余星礼消失在林荫道尽头的阳光里,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像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头某个他自己都忽略了的角落。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校服口袋,里面只有冰冷的记分册硬壳。刚才追逐时的急促心跳还没完全平复,手心的汗却已经凉了。
“爸爸现在只有你了…”
那句话,就是一颗沉在水底的石头,总在不经意间浮上来,硌得他生疼。他甩甩头,仿佛要把那声音和水池边冰冷的窒息感一同甩掉。转身走向教学楼
几天后,又是早读前的例行检查。许杨站在楼梯口,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匆匆涌入的学生。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余星礼。他正和一个同学勾肩搭背地笑着,手里还捏着半个没吃完的煎饼,眼看又要踩线。
“余星礼。”许杨的声音不高,但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
余星礼闻声回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扯开一个更大的弧度:“哟,许委员,这么巧啊!”他三两口把煎饼塞进嘴里,拍了拍手,动作夸张得像在表演。“这回可没迟到啊,你看,预备铃还没响呢!”他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指针确实还差那么一丝。
许杨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像在审视一件需要归位的物品。那种专注的、带着评判意味的凝视让余星礼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他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行啦行啦,知道您铁面无私,”他拖着调子,试图用玩笑化解尴尬,“下次一定,下次一定早点!”
许杨依旧沉默,只是翻开记分册,笔尖悬在余星礼名字的上方。空气仿佛凝固了。余星礼旁边的同学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快走。余星礼撇撇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耸耸肩,转身混入了人流。许杨的笔尖终究没有落下,只是在空白处留下一个微不可查的墨点。他看着余星礼消失在教室门口的背影,那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让他烦躁的“轻”,挥之不去却又若隐若现,真够可恶的。
午休时,许杨习惯性地走向教学楼后那片僻静的小花园。这里也有一个不大的水池,只是比火葬场那个精致许多,养着几尾锦鲤。他坐在池边的石凳上,从书包里拿出单词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水面上。阳光在水面跳跃,碎成一片片晃眼的光斑。
“扑通。”
一颗小石子精准地落入池心,溅起一小簇水花,惊得锦鲤四散。许杨猛地抬头。
余星礼斜倚在不远处的梧桐树干上,手里还掂着几颗石子,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看起来像一只…闯入森林的、过于活跃的兔子。
“许委员,这么用功啊?”余星礼笑嘻嘻地走近,丝毫不见外地在石凳另一头坐下,“看你盯着水池发呆,还以为里面藏了什么秘密通道呢。”
“秘密通道”四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许杨记忆深处紧锁的门。曾经的小树林,灌满漂白粉味的水库,就是被一个秘密通道联通着,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通道,或许以后也会活在这阴影下度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