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观澜会所

第二天傍晚，天边滚着淡紫色的晚霞，像有人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

成李川被李俊逸押着换了件薄荷绿T恤，外搭纯白短袖衬衫，领口绣着细细一道海浪线。李俊逸满意地转了个圈："这才像去吃饭，不是去上坟。"

成锦杭难得没吐槽，只把车载蓝牙调到最低，一路放老掉牙的《橄榄树》。车子滑进观澜会所的棕榈道时，成李川手心全是汗。他悄悄在裤缝上蹭了蹭，告诉自己：只是普通家宴，只是宋时桉，只是——

"到了。"成锦杭熄火，回头看他，"记住，今晚先吃饭，别的事，胃饱了再说。"

会所玄关处，宋时桉已经等在那儿。浅灰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清晰的手腕骨。他先朝王瑾年叫了声"舅"，然后几步迎上来，目光径直落在成李川脸上，笑得像把外头的晚霞揉进了眼底："学弟，又见面了。"

成李川喉结动了动，没来得及开口，宋时桉已侧身引路，"包厢在顶楼，可以看到整个海湾，风有点咸，待会儿披件外套。"

一行人进电梯。密闭空间里，宋时桉站在他右侧，肩膀几乎贴上，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今天没戴眼镜？"

"戴了隐形。"成李川低声答。

"嗯，眼睛更亮了。"宋时桉笑，"怕你把海面的月光比下去。"

成李川耳尖瞬间烧红，所幸电梯"叮"一声到达，解救了他。

宋时桉正侧着身帮服务员摆盘，听见动静回头，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成李川脸上，嘴角扬起一个礼貌又不过分亲昵的弧度。那抹笑像被修剪过的枝条——干净、利落，不带一点侵略性。

成锦杭与主位上的王父握手寒暄，李俊逸被拉去品新到的白毫银针，留下成李川独自立在入口。宋时桉走过来，递给他一杯低度气泡水："青提味，没酒精，放心喝。"

"谢谢桉哥。"成李川接过，指尖碰到一片冰凉，是宋时桉顺手塞来的湿巾，"风大，先擦擦手。"

成李川心里某根弦被很轻地拨了一下——原来被人"提前照顾"是这种感觉。

菜过五味，长辈们的话题从高考志愿绕到医疗援助，再滑到股票基金。宋时桉被王瑾年点名："年轻人别闷着，带川川去露台看看夜景，消消食。"

玻璃屋顶外，湖水铺开暗蓝色的褶皱。远处灯塔一闪一灭，像谁打着手电在找丢失的东西。

"海城冬天常下冻雨，"宋时桉靠在栏杆，"你外套薄，明天我给你拿件校服大衣，我们海大内部专供，抗风。"

成李川道谢，却下意识客气："不用麻烦..."

"不麻烦。"宋时桉侧头看他，眸色被灯带映得透亮，"我乐意。"

风突然加大，吹得玻璃顶嗡嗡作响。成李川缩了缩肩，一件带着体温的牛仔外套便落在他肩上——宋时桉只穿着短袖。

"桉哥，你不冷？"

"我抗冻。"宋时桉笑，虎牙在暗处一闪，"你长这么白，冻成萝卜头会被人拍照当表情包。"

成李川噗嗤笑出声，连日来胸口那块石头似乎松动了缝隙。宋时桉盯着他舒展的眉，忽然开口："成李川，其实我早就知道你。"

"嗯？"

"我舅舅给我看过你画展的照片，去年市青少年展，你画了一幅《纸飞机与夏夜》，获了金奖。"宋时桉顿了顿，"我那时候就想，要是能见见这作者就好了。"

成李川怔住——那幅画，是他分手第二天通宵画的。画面里一架白色纸飞机被路灯烤得半透明，远处热浪扭曲成潮汐。他在角落签了很小的日期：7.15。

"原来...你见过那幅画。"

"嗯，我站在它面前抽完一整包口香糖。"宋时桉轻笑，"当时想，能把'失去'画得这么温柔的人，一定值得认识。"

成李川鼻尖涌上涩意，却不再是因为疼。他低头抿了一口气泡水，青提的酸甜在舌尖炸开，像某种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