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庭院里日晷上的光影,安静而平稳地移动。春深渐夏,阳光一日盛过一日,将别苑的花园照耀得一片明亮葱茏。
那些被精心照料的白山茶依旧是最主角,但其他花卉也不甘示弱地绽放着,各自在规定的区域内,呈现出一种井然有序的生机。
芙洛莉安的生活似乎也进入了某种新的平衡。她不再频繁地去槭树林边“守候”,那份因空间连接而带来的焦灼期待,已然转化为一种深植于心的、沉静的笃定。
她知道通道在那里,如同她知道哥哥的爱与牵挂在那里一样,无需时刻证明,已然成为她世界的一部分。
她将更多的时间花在了日光室、藏书室和音乐厅。阅读的范围愈发广泛,从枯燥的魔法理论到优美的诗集,她都能沉浸其中。她开始尝试难度更高的钢琴曲目,虽然指法依旧生疏,但她似乎从中找到了一种专注于当下、与自身对话的宁静乐趣。
安娜对于小姐愈发沉静安然的状态感到欣慰,只以为是天气转暖、身体舒适带来的好气色和好心境,照料得越发用心。
她的目光偶尔会投向窗外,看着天际流云缓缓飘过,形态变幻不定。她会想起画室里那些泼洒的、不受拘束的色彩,想起西尔维赫描述过的、拉旺德庄园外那片广阔的草场和森林。那些景象如同天上的流云,遥远而美丽,却并不让她感到焦虑或渴望立刻触及。
它们就在那里,如同一个美丽的、平行的梦。
而她,安然地坐在自己的世界里,同样美好。
有时,她会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手帕的布料,感受着那细腻的纹理,思绪微微飘远。
她在想,西尔维赫此刻在做什么?是在对着那幅未完成的肖像画发愁,还是在玫瑰园里写生?那朵白山茶是否依旧安静地绽放在他的工作台上?
这些念头轻柔地浮现,又轻柔地散去,不留痕迹,只留下一丝极淡的、温暖的余韵。
她开始更仔细地品味哥哥信中的细节。不再仅仅满足于知晓他安好,而是试图从那些冷静客观的描述中,拼凑出他在霍格沃茨更真实的生活图景——他在图书馆熬夜时窗外的星空是什么样子?斯莱特林赢得魁地奇比赛时,他冷静的外表下是否也有一丝喜悦?她甚至在回信时,会附上一小枝压干的、别苑里盛开的白山茶,或是用新学的花体字 carefully 抄写一段她认为他会喜欢的诗歌。
这种分享不再是为了掩饰或试探,而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将自己世界里的一些美好,传递给他。
时间悄然流逝。距离洛里斯暑假归来的日子越来越近。别苑里似乎也悄然做着准备,虽然一切依旧井井有条,但空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感。
芙洛莉安发现自己也开始无意识地期待。她让安娜将哥哥的房间再次彻底清扫通风,甚至亲自去检查了他书桌上墨水瓶的墨水是否充足。
这种期待与对画室连接的期待不同,它更踏实,更具体,带着一种归巢般的温暖。
她依旧会想起西尔维赫,想起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但那份记忆不再带有扰乱心绪的锋芒,而是化为了内心一幅温暖的、静止的画面。
它不再是一个需要不断去确认的奇迹,而是一个已然存在的、珍贵的宝藏。
一个细雨绵绵的下午,芙洛莉安没有去日光室,而是待在藏书室里,翻阅一本关于古代魔法园林设计的厚重大部头。雨丝敲打着玻璃窗,发出细密的沙沙声,让室内显得格外宁静。
她读得有些倦了,合上书,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雨幕笼罩的、朦胧的花园。雨水洗刷着树叶和花瓣,一切都显得清新而安静。
就在这时,那种熟悉的、空间波动的感觉再次降临了。
这一次,它来得极其温和,如同窗外细雨般无声无息。
眼前的景物轻柔地模糊、转换。
雨声被隔绝,取而代之的是画室里那种熟悉的、混合的气味。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画室中央,窗外天色有些阴沉,似乎刚下过雨,空气里带着雨后的湿润,混合着更浓的松节油气味。
西尔维赫并不在。画室里有些凌乱,几个画架上的画作都覆盖着布,似乎主人正处于创作的间歇或瓶颈期。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工作台。
那朵白山茶依旧在花瓶里,安然绽放。旁边那些颜料瓶似乎又空了一些。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花瓶旁边,多了一个小小的、粗糙的陶土杯子,里面插着几枝刚从花园里剪下来的、带着水珠的深红色玫瑰,与那朵永恒的白山茶并排放在一起,形成一种强烈而和谐的对比。
芙洛莉安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热烈绽放的、生命短暂的玫瑰,与那朵永恒定格的、魔法造就的山茶花并肩而立。
她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极其温柔的弧度。
他没有忘记她。甚至,用他的方式,在回应着她的赠礼。
她没有在画室停留很久,也没有试图去寻找西尔维赫。她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感受着这片空间里属于他的气息,看了看那瓶意义非凡的插花。
然后,在那空间转换的预感悄然浮现时,她如同接受一个自然的约定般,平静地任由眼前的景象渐渐淡去。
回到藏书室,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
芙洛莉安走到书桌旁,拿起那支月光石羽毛笔,却一时不知该写什么。
最终,她只是在一张空白的纸笺上,轻轻地画下了一朵简单的、五瓣的花。
——
时节悄无声息地滑入春夏之交。阳光变得愈发慷慨明亮,透过圣克莱尔别苑繁茂的枝叶,在精心修剪的草坪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温暖草木的馥郁香气,混合着温室里逸出的、愈加清冷的白山茶芬芳,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愉悦的气息。
芙洛莉安的生活节奏愈发缓慢而宁静。
气温的升高让她比往日更容易感到倦怠,午后小憩的时间变长了,活动范围也多限于日光室、藏书室以及荫凉的回廊。
她穿着料子更轻薄的衣裙,颜色依旧是柔和的浅色系,像一朵怕被晒伤的花,安然栖息在属于自己的阴凉里。
她对洛里斯的思念与依赖,也并未因这份秘密的连接而减弱,反而变得更加深沉而复杂。哥哥的来信依旧是生活中最稳定的期待。
他的OWLs考试日益临近,信中的字句却依旧冷静清晰,只是偶尔透露出埋首书海的忙碌。芙洛莉安的回信则更加用心,她会仔细挑选别苑里开得最美的白山茶,压干了寄给他;会用工整的新花体字誊写她认为能舒缓压力的诗歌;会在信末小心翼翼地叮嘱他注意休息,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给予他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持。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中这两种情感并存的状态。对哥哥,是根植于血脉的、深厚的依恋与牵挂,像大树深入土壤的根系,提供着不可或缺的安全感与归属感。
而对西尔维赫,则是一种新鲜的、如同夏日微风般令人愉悦的吸引,是通向另一个鲜活世界的窗口,让她看到生命更多绚烂的可能性。两者并不冲突,反而奇妙地共同丰富着她的内心世界。
夏日正式来临的前夕,别苑进行了一次大扫除。
阳光房的所有玻璃都被擦得晶莹剔透,厚重的窗帘换成了轻薄的纱幔,储藏室里的夏日用品被取出备用。一种无声的忙碌弥漫在空气中,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小主人洛里斯少爷的归期近了。
芙洛莉安也让安娜帮忙,将哥哥的房间再次彻底整理。她亲自挑选了新的床品,是那种吸汗透气的亚麻材质,颜色是他偏好的、沉静的深蓝色。她将他书桌上那盏黄铜阅读灯擦得锃亮,确保墨水充足,羽毛笔也都削得整齐。
做着这些琐事时,她的心情是平静而温暖的。这是一种具象化的期待,关于重逢,关于熟悉的陪伴,关于夏日里哥哥坐在对面安静阅读时,空气里那份令人安心的沉默。
她站在哥哥房间的窗边,望着外面被阳光照得一片明亮的花园。蝉鸣尚未响起,一切显得宁静而充满期待。
她想起不久后,这里将重新充满哥哥的气息,想起餐桌上将会有两个人的对话,想起傍晚或许可以一起在回廊下散步,听他说说霍格沃茨这一年发生的、信中未曾详述的故事。
一种熟悉的、归巢般的幸福感包裹了她。
同时,她也想起那个色彩纷乱的画室,想起西尔维赫发现她突然出现时那永远充满惊喜的明亮眼神。不知道夏日里,画室是否会更加炎热?那瓶花是否依旧在?他是否又在为什么新的创作而烦恼或兴奋?
这份思念不同于对哥哥的期待,它更轻盈,带着一丝好奇和暖意,如同夏日天边一缕淡淡的云彩。
她轻轻吸了口气,空气中是干净的被褥阳光晒过的味道和淡淡的木器清香。
心湖一片澄澈,映照着两个世界的倒影,同样清晰,同样美好。
夏日将至。
她已准备好,迎接所有的温暖与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