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

接下来的任务点需要穿过大半个古镇。天色不知何时沉了下来，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空气里弥漫着雨前的土腥味。

两人依旧维持着那不近不远的并肩距离，沉默地走在青石板上。之前的棋局和陶艺像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涟漪过后，水面复归平静，但潭底或许已悄然不同。

【这俩人真是我见过最闷的组合】

【好歹说句话啊！急死我了！！！】

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又急又密，瞬间连成雨幕。街上顿时一片兵荒马乱，游人四散奔逃寻找躲雨处。

郁卿尹反应极快，几乎在雨点落下的瞬间，便下意识伸手想拉住身旁的人手腕

——动作进行到一半，硬生生刹住，改为更快地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猛地撑开，挡在了沈知鱼头顶上方。

动作略显僵硬，甚至带点粗暴，与其说是遮雨，更像是在完成一个突发奇想的指令。

“走。”

他声音短促，目光扫向最近的一处屋檐，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仿佛为自己这个突兀的举动感到一丝懊恼。

沈知鱼被这突如其来的“庇护”弄得一怔。昂贵的西装面料很快被雨水浸出深色的痕迹。她抬头，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和淋湿的衬衫领口。

【！！！郁神给她挡雨？！】

【肯定是节目效果吧！剧本！】

【作秀而己，郁神怎么可能真心对她好】

【但衣服好像很贵啊，淋湿了不可惜吗？】

两人几步冲到一个狭窄的屋檐下。空间有限，为了避开倾泻而下的雨水，他们不得不靠得很近。近到能闻到彼此身上被雨水激出的气息——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似乎更清晰了，混着雨水的微腥。

郁卿尹迅速收回举着外套的手，将它随意搭在臂弯，自己则往屋檐边缘又挪了半步，几乎半个肩膀还露在雨里，刻意拉大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侧对着她，目光看着外面的雨幕，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气氛比雨前的空气还要滞闷。

沈知鱼的头发和肩膀也湿了一些，几缕碎发贴在额角。她看着郁卿尹淋湿的肩头，以及他那副“离我远点”的冷硬侧影，忽然开口：“郁老师。”

郁卿尹没回头，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极轻的：“嗯？”

“衣服，”

她指了指他臂弯里那件价值不菲、此刻正滴着水的西装，“谢谢。不过，下次可以不用这么……”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

“……隆重。”

郁卿尹：“……”

他猛地转过头来看她，眼神里带着一种被误解了的、几乎是恼怒的情绪，但那双深沉的眼里又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难捕捉的狼狈。他像是想反驳什么，最终却只是硬邦邦地挤出一句：“淋湿了麻烦的是节目组。”

【看吧！我就说是怕麻烦！】

【郁神怎么可能会心疼她，想多了】

【不过这理由找得也太蹩脚了哈哈】

沈知鱼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原来如此。郁老师考虑得很周到。”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真心认同，却又莫名带着点别的意味。

郁卿尹被噎得彻底没了话，脸色更冷了几分，干脆彻底转过身，只留给她一个冷冰冰的后脑勺和湿漉漉的肩背。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狭小的屋檐下，两人一个面朝外，一个微微侧身，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却比雨水更冷的屏障。

沉默在雨声中蔓延。

过了许久，久到摄像师都快以为画面定格时。

郁卿尹忽然极轻地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没有回头，声音混在雨声里，低沉得几乎听不清：

“……那个弃马保车的打法，很冒险。”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

沈知鱼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他在说刚才那局棋。

她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衬衫布料下隐约透出的肩胛骨轮廓，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但赢了，不是吗？”她轻声回道。

郁卿尹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

然后，他几不可察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嗯。”

又是一个短促的音节。之后，再无交流。

雨幕笼罩着小小的屋檐，将两人与外界短暂隔离。冰层依旧坚固，但某些坚硬的、封闭的东西，似乎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悄无声息地浸润了一丝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