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在半山腰的别墅区,铁艺大门雕花缠枝,推开时发出沉缓的“咯吱”声。陈奕恒站在玄关,看着挑高的客厅和墙上悬挂的油画,突然觉得自己的帆布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像是在发出冒犯的声响。
“愣着干什么?”杨博文把琴箱放在钢琴旁,回头看他,“你的房间在二楼左转,带阳台的。”
陈奕恒“哦”了一声,拖着行李箱往上走。楼梯扶手是黄铜的,被打磨得锃亮,映出他局促的影子。房间确实很大,落地窗正对着庭院里的喷水池,阳光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收拾完东西下楼时,杨博文已经坐在斯坦威前,指尖在琴键上跳跃。还是那首童谣,却弹得比以前轻快,像溪水漫过鹅卵石。陈奕恒靠在门框上听着,突然听见隔壁传来开门声。
他下意识地凑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
张桂源就站在对门的庭院里,穿着家居服,手里拿着份报纸。晨光落在他侧脸上,轮廓柔和了些,少了几分商场上的锐利。他似乎在等什么人,频频看向路口的方向。
陈奕恒的心脏猛地一缩,赶紧缩回手,窗帘“唰”地落下,遮住了外面的景象。
“看到什么了?”杨博文的琴声停了,抬头看他。
“没、没什么。”陈奕恒的脸瞬间涨红,“就是看院子里的花挺好看的。”
杨博文没再追问,重新低下头看乐谱。陈奕恒却坐不住了,借口倒水边,又偷偷往窗外瞥了一眼——张桂源还站在那里,这时路口开来一辆车,左奇函从车上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并肩走进了屋子。
原来他们是邻居,还是朋友。陈奕恒端着水杯的手微微发颤,突然觉得这栋别墅的墙壁好像变得透明,藏不住任何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陈奕恒过得格外小心。早上出门去琴行,他总要先从猫眼里确认对门没动静才敢开门;傍晚回来,也会绕到庭院的另一侧,避开可能和张桂源碰面的路线。
杨博文似乎完全没察觉他的异常,每天除了去琴行教课,就是待在屋里练琴。只有一次,他站在窗边看雨,突然说:“对门好像住了人,昨天听到钢琴声了。”
陈奕恒正在擦吉他的手顿了顿,含糊地应了一声:“嗯,可能吧。”
他没说那钢琴声是张桂源弹的。那天他起得早,听见对门传来断断续续的旋律,是首他们以前都很喜欢的曲子。那时张桂源总说,等他学会了,就弹给他一个人听。
结果到最后,他也没听完一整首。
这天傍晚,陈奕恒从医院看完父亲回来,刚走到别墅门口,就看见张桂源的车停在路边。他心里一紧,正想转身绕路,张桂源却从车里下来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陈奕恒的大脑一片空白。
张桂源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愣了几秒,目光从他脸上移到身后的别墅大门,眉峰微微蹙起:“你住在这里?”
“嗯。”陈奕恒低着头,卷毛遮住了眼睛,“和……和朋友一起。”
“杨博文?”张桂源的声音里带着点惊讶。
陈奕恒点点头,手指死死攥着背包带。他能感觉到张桂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却不敢抬头看。
这时,别墅的门开了,杨博文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个保温杯:“阿姨让我给你父亲送点汤……”
他的话在看到张桂源时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张桂源也愣住了,随即朝杨博文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陈奕恒站在两人中间,像被夹在两块冰之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原来我们是邻居。”杨博文先开了口,语气听不出情绪,却下意识地往陈奕恒身边靠了靠。
“刚搬来不久。”张桂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终落在陈奕恒身上,“没想到这么巧。”
陈奕恒的心跳得飞快,怕他们再说下去,会牵扯出更多过去的事。他赶紧接过杨博文手里的保温杯:“我先去医院了,晚点儿回来。”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走到路口回头时,他看见张桂源和杨博文还站在原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平行线,看似靠近,却始终没有交汇。
陈奕恒握紧了手里的保温杯,汤还温热着。他突然觉得,有些相遇或许是命中注定,但要不要靠近,却可以自己选择。
就像此刻,他可以选择加快脚步,远离那场可能掀起波澜的对话,走向真正属于自己的、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