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熄灭了

消毒水的味道像无形的网，将陈奕恒裹得密不透风。他在混沌中沉浮了很久，直到刺眼的白光穿透眼皮，才猛地呛出一口气，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疼。

“醒了！他醒了！”杨博文的声音撞进耳朵，带着浓重的沙哑和如释重负的颤抖。

陈奕恒转动眼珠，看见杨博文趴在床边，眼下的青黑比昨天更重，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里，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别急着说话。”杨博文连忙按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纱布传过来，“医生说你失血太多，还在危险期。”

陈奕恒眨了眨眼，视线慢慢聚焦。这里是重症监护室，仪器的管线像藤蔓一样缠在他身上，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钝痛。他想起昨天在卫生间的事，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避开了杨博文的目光。

“对不起……”他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杨博文摇摇头，喉结滚动了一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没早点发现……”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捂住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怎么了？”陈奕恒皱起眉。

杨博文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踉跄着冲出门去。很快，走廊里传来压抑的干呕声。陈奕恒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杨博文总是这样，连难受都要躲着他。

他闭上眼睛，没再想下去。身体的疲惫和心里的钝痛交织在一起，让他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张桂源。

他穿着黑色的外套，头发有些乱，眼底带着红血丝，看到陈奕恒醒着，脚步顿了顿，眼神复杂得像团揉皱的纸。“感觉怎么样？”他问，声音低沉。

陈奕恒的心猛地一紧，那些被黑暗暂时压下去的情绪瞬间翻涌上来——失望、委屈、还有藏在最深处的怨怼。他偏过头，看向窗外：“你来干什么。”

“杨博文给我打电话了。”张桂源走到床边，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陈奕恒，你就这么作践自己？”

这句话像点燃了引线。陈奕恒猛地转过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我作践自己？张桂源，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没资格？”张桂源的火气也上来了，眉头拧成了疙瘩，“当初是谁说会好好吃药？是谁答应我会撑下去？你就是这么撑的？”

“我撑不下去了！”陈奕恒几乎是吼出来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监护仪的警报声急促地响起来，“我每天都在想怎么才能不麻烦别人，怎么才能让你们都满意，可我做不到！你以前总说我不成熟，说我矫情，现在你满意了？看到我躺在这里，你是不是觉得……”

“够了！”张桂源打断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我什么时候说过满意了？”

“那你走啊！”陈奕恒红着眼眶，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你不是最烦我这样吗？你走！现在就滚！我不想看见你！”

他抓起手边的枕头，用尽全身力气朝张桂源砸过去。枕头软绵绵地落在地上，张桂源却像是被砸中了一样，僵在原地，眼神里的愤怒慢慢褪去，只剩下浓重的疲惫和……一丝无措。

病房里只剩下陈奕恒压抑的哭声和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张桂源站在那里，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像只受伤小兽的人，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陈奕恒才脱力地倒回床上，眼泪汹涌地砸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凌晨三点的黑暗里，只是这一次，连那点遥远的光，都被自己亲手掐灭了。